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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惜別花(完)

涑雪也不問,只是輕輕點頭,“我已經知道如何穿過時空回到原來的世界,我需要事先將法陣繪好,準備充足再等待魔力彙集最盛之時,才是開啟時空裂縫的最佳時機。”

“需要我做什麼?”安靈知道她素來獨行慣了,這些事情也很少讓她插手。

“別讓人接近這裡,其他的交給我就好。”涑雪說著解下系在頸間的青白玉瓶,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每發作覺得寒冷刺骨的時候,摸一摸這個扁圓的小瓶子就會覺得緩過來一口氣,難道這也是其中神樹的魔力?

涑雪定了定神,暫時將這些雜念摒除。她擰開小巧的瓶蓋,取出白毛筆蘸了點其中流沙般星光燦爛的神樹結晶,一筆一畫全心全意地撲到了繪製法陣的專注當中……

蔚為壯觀的巨大商船一帆風順地駛出了和國的海域,在廣袤無垠地碧藍海面上迎風前行。侯爵同路過的船長寒暄一番後,便閑適地倚靠在船舷上,剝了幾顆荷包裡的梧桐子慢慢嚼著。

他略微搖了搖頭,將剩下的梧桐子放回去重新紮好荷包。雖然和咖啡一樣有些振奮精神的功效,但是除此以外總是缺少了些東西。

他細長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胸前的白紙玫瑰,目光掠過一望無垠的大海,彷彿重現了久遠以前的場景——黑發金眸的少女渺小卻倔強,她抗拒他對世間萬物冷漠無情,對生命靈魂毫不尊重;卻又憐憫他,為他那一無所有、永恆枯寂的蒼白的世界而感到悲涼。

她為他而生,卻選擇為了這個斑駁陸離的世界而死。她赴死時帶著強烈的希望和濃烈的情感,那剎那間,他第一次産生了私心。

距那以後悄然過了千年,在人世他學會了思考疑問,學會了敷衍人情,學會了生存技藝,但是經歷再多的人生,閱再多的人情世故,一切仍舊是虛無縹緲地讓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他不明白,為何她所牽掛的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在他眼中始終不如她為他落下的那滴眼淚來的濃墨重彩……

“暴風雨來了!——暴風雨來了!戒備!——”瞭望臺上的水手驚慌失措的扔開望遠鏡,破聲吶喊。

侯爵猝然回神,這才感覺到連綿不斷的細雨不知何時起滴落在臉上身上,大衣和頭發濕漉漉的一片。他將胸前的紙玫瑰嚴實地包裹在掌心裡,鴉羽般的眼睫抖落了一連串水珠,沉默地眺望著船前電閃雷鳴不斷逼近的巨大雷雲。

不僅如此,在黑暗的籠罩下,陰森森的海面上波濤洶湧還有幾束颶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

“是……龍卷風!——水龍卷來了!!”

瞭望的水手絕望地險些從高臺上跌落下來,甲板上聞聲而至的船員們登時雷厲風行地去啟動救生艇。這樣十年一遇的海上災難居然被他們碰上了,是否能逃出生天每個人心裡都沒有底,但是哪怕有一線希望,這些曾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水手們還是想要孤注一擲地活命。

海風愈發大了,船身控制不住地往漩渦的中心傾斜。船長傷心疾首地從駕駛室裡跑了出來,讓他棄船逃生簡直是要了他的命,這艘大船上運著那麼多貨物,如果全賠在這水龍卷裡,他將要欠下巨額的負債。

臉上滿是溝壑的老船長哭喪著臉,但還是準備奔跑向救生船的位置打算先保命再說。結果沒跑幾步他就瞧見一道頎長的人影立於船頭的甲板上,在離那狂風暴雨最近的位置,他灰藍色的大衣在呼嘯的颶風中淩亂,卻自巍然不動。

老船長心念一動,彷彿抓住了一絲希望,如果他能把侯爵安然無恙地帶回英格蘭,或許能在皇室手裡獲得一些補償。於是他頂著落針般豆大的雨滴跑向侯爵,對著他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大喊:“侯爵大人,您快跟我離開這裡吧!我們的船員經驗豐富,幸許能保護您脫離這場災難!”

傾盆大雨中沉默的男人一手緊攥著胸口,一手抓著欄杆側過身來,在雨水不停沖刷的面孔上無驚無懼,寂若神佛。他的黑眸淡漠地掃了一眼船上或跳海逃生,或搶佔救生艇,或絕望禱告的人類,死亡的黑暗無一遺漏地籠罩在他們的頭頂。

巨大的船身在茫茫大海中形同螻蟻,頃刻間就會覆滅。濕滑的甲板上左高右低,裝著貨物的箱子砰然相撞化作一攤碎屑被海浪席捲而去。

船身猛地一震,老船長腳步趔趄跪倒在地,四肢並用地趴在甲板上才不至於被甩飛。

“逃不掉的。”神佛般高不可攀的男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低沉的嗓音清雅而尊貴,穿過狂風驟雨的嘈雜清晰地在船長耳邊響起。

他並未看向腳下匍匐的人類,不知遙遙望向世界的何方。他早已知道這是侯爵的死期,即便淩駕於世界之上,但只要他佔據的是一個人類的命數,就要受限於天地大道,懲戒般的災厄讓他每一世都註定英年早逝。

“世間不幸本就十有八九,不過三年五載就會被人遺忘。” 男人不再需要侯爵優雅親和的表象,他在船長驚悚愕然的注視中不動聲色地說,“既然是常態,何必多此一舉。”

船上的這些人的確是為他陪葬,但那又如何?莫說百人,即便千人萬人於他而言都與沙塵齏粉無異。他不會憐憫與博愛,也不是世人臆想中的神祇。

他高於世間萬物,卻也同時與世間萬物斷絕了所有聯系。那絕無僅有的一點私心,也全系她一人爾耳。

“所以涑雪,你不要死……”這就是他的私心。追思千年,卻更加念念不忘。

他極淺的一絲呢喃,終是寂滅于山呼海嘯的滾滾巨浪之中,石沉大海聲銷跡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