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下腰間荷包,拍在桌上:“茶托這套姑奶奶我見得多了,這裡頭有十兩,你新點的這壺算我請的。”
他輕笑一聲:還真是一點兒虧也不能吃的潑辣性子。你出一箭,她必還之。
他還要開口說些什麼不必歸還的話,她已然抽身離去,甩下一句“愛要不要!告辭。”
梁驚雪提了燈,頭也不回地下了樓,嘴裡罵罵咧咧,若是在青州,定要把他綁在鏢旗上開路喊合吾,敢停了一刻就拿小鞭子抽他的小屁股。
剛行至題著“煙雨茶樓”四個大字的匾額下,卻聽得樓上有人喚她。
那人斜倚在窗邊,淺抿了口時新的桂花糕,一派懶散閑適:“一枝雪姑娘,有緣之人,定會再相見。”
她氣惱不已,遏制住拔劍捅他個滿地撈腸子的沖動,轉身憤然離去。口中還細碎地罵了幾句諸如有緣你爹,你爺,你全體男性長輩的話。
行出這條街,不多時,梁驚雪提著燈,流連於路邊琳琅滿目的小東小西間,很快便將這分不快忘卻,只覺樣樣都新奇有趣。
一枚珠花落入她眼眸。
她駐足良久,可拜那位風流茶油鴨所賜,自己已然身無分文。
行了百十丈遠,她遠遠看見襄靈正在與人還價,身邊只剩零落幾個魚燈。
見她歸來,襄靈反倒是皺起了眉頭:“叫你去玩會,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淨給我添亂,影響我生意。”
“遇見個登徒子,不妨事。我給你帶了個禮物。”梁驚雪從懷中取出那枚珠花,興奮地拍在襄靈生了些繭子的手心裡。
襄靈捏著簪柄,搖晃著珠花細細的流蘇,欣喜的眸子裡倒映出街市點點的燈火,那樣明亮璀璨。
“真好看,”她拍拍梁驚雪空空的荷包,喜色驟然斂下,“這簪子十兩?你怎麼又亂花銀子,快退了去!”
一提起空蕩蕩的荷包她就來氣,張嘴糊弄過去:“我點了個鴨花完了,你這珠花是我手指縫裡漏下來的。”
襄靈:……
梁驚雪接過珠花,在襄靈並無華飾的發間徑直簪上,滿口誇贊:“好看好看,就跟長你頭上似的,不許摘啊。”
“會不會誇人呀,”襄靈笑著嗔怪,忽而盯著梁驚雪蹙起眉來,“你那對玉墜子呢?來時還瞧見你戴著的。”
“你不會送給鴨……”
耳畔空蕩蕩還有些不習慣,梁驚雪緊張地摸了摸:“我……你別管。”
那對玉玦耳墜,已然換給了首飾鋪店家。即便,這曾是蕭影親手所贈。
情誼顛覆,東西又有什麼不能割捨?
“我剛看見街尾那家鋪子肉脯不錯,等我回來的時候咱倆買點兒嘗嘗唄。”
“好,等你凱旋。”
“一定凱旋。”
梁驚雪提起背簍底壓著的包袱,趁著無人注意,閃身隱入夜色之中。
時間差不多了。
再過半個時辰,市集中央的空地上便會煙火齊放,到時百姓齊聚,圍堵得水洩不通,其他街巷巡邏的官兵自然會提前去支援,維護秩序。
將軍府的守衛想必也最為鬆懈。
她,就在等這一刻。
一切如她所料。
只是機會比她想得更好。
四四方方的將軍府坐落於夢粱城區南街,遠離市集,燈火黯淡。
昏暗的房間內,一盞燭火明暗不定,不知何處卷進來一縷幽風,昏黃的光搖晃著他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