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選擇

是風動,幡動,還是心動?

謝宛察覺他眼神不對,關上窗戶,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那段“孽緣”。柳洲隱卻還不知道,“阿宛,這次你還是叫我柳二郎。下次一定不要了,咱們這過命的交情,你叫我的字不過分吧?當然,江湖人不叫表字,叫名兒也可以……”

“為什麼你這麼執著讓我叫你的名字?”

“人人都叫我柳二郎,你要是也叫,顯得太生分了。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昨晚我睡覺的時候想了又想。你說得對,類似的話,太子也跟我說過。但是你知道嗎,讓我放棄現在的日子,轉去邊疆吃苦受累,一時間還難以接受。像我大哥那樣自請駐守西域,我就更難理解了。你和我大哥真的很像,都是不想過安生日子,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過一輩子,這樣很好,可我……沒有辦法不把別人說的當回事。從我記事起,因為外貌儀態,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出將入相,光耀門楣,所以,我才沒有貢舉入仕,而是靠門蔭去了十六衛。同時因為好看,聖上又讓我照顧太子。”

謝宛坐在窗臺前,默不作聲。

“因為容貌,因為才華,我身上多了太多自己並不想要的東西,好像……好像如果我不按照他們的意願活著,就一敗塗地。我不想‘敗’,我習慣了風光,習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一旦我敗了,就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從戎立功,也是一條路,但卻不是容易的路,所以我更願意走那條容易的路。”

柳洲隱的聲音忽然變了,也許是二人不面對面,他卸下了最後一絲心防,“我羨慕你,羨慕大哥,你們心智堅定,可以為了自己而活,旁人閑言碎語一概不放在心上。以後,我們是朋友的話,你就可以把外面的故事告訴我,就當我也去過了。”

謝宛忽然說道:“太子殿下,對你很重要吧。”

“對,很重要的人。”

“所以,你要陪他一起,至少在登基之前,你不會放縱自己,對吧?”

柳洲隱長舒一口氣,“阿宛,你很聰明。”

“不必誇我,你們兩個人形影不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子於你有多重要。其實你一直都在自責,那日因為找阿蓉,短暫離開太子,讓他在偌大的行宮裡,孤苦無依,甚至中毒了都要去找素昧平生的獨孤昭儀,你是在後悔,為什麼沒有事事親力親為,使得太子任人欺淩,應該萬事以太子為主才對。”

柳洲隱默不作聲,謝宛卻句句誅心,“你錯了。太子從來就不依賴任何人。巫蠱的時候,我聽說太子全身而退,保全了自己的位子,化幹戈為玉帛,又保全了節義軍和舅舅的名聲。浩遊,你還不知道麼,他比你和我都要聰明。他困在東宮,小時候可能有些自由的日子,所以他才知道,能‘自由’選擇自己的來去有多重要,所以,如果我猜得沒錯,他肯定也不希望把你綁在身邊吧。他對你很重要,同樣,你對他也很重要,你可以為他舍棄,他也能為你思慮。”

“你連這個也猜出來了?”

“是,也不是。我瞭解了太子的身世,所以瞎胡猜。”謝宛撓頭,站起身支開窗戶,亮光瞬間照進來,“你說,他連累那麼多人為他而死,還會想著連累你在他身邊嗎?他自己困在深宮,會想讓你跟他一起嗎?浩遊,我並不是說,外面的天地就一定好,但,我猜太子和我的意思都一樣。無論好與不好,也要走過才知道。長安和西境,本就是密不可分,你在臺閣待太久,會忘了,大周是怎麼創立的。”

柳洲隱被窺得幹淨,心頭一池淨水被風吹皺,波瀾疊起,“你年紀比我小,卻活得明白,很難得。”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不能一直‘想’,如果只想,就會覺得很多事可怖,不過,只要走過,就不會這麼覺得了。坎之所以是坎,是因為你還沒邁過去。”謝宛目光彙聚在天際的紙鳶,它飛得再高,也不能離開那條絲繩,和放風箏的人。“鳶”,本身就是猛禽,從來就不為人掌控,柳洲隱會明白太子的用心麼?

“罷了罷了,我這些話,你別太放在心上。”謝宛還是忘不了二人甫一見面時柳洲隱的神氣,讓他改變本就不是易事,自己何苦費心?他以後怎麼樣,謝宛管得了麼?這種公子哥有太多選擇的機會,謝宛說的話,真是無用極了。

柳洲隱回府路上,心事重重。謝宛真的機敏,行宮走一趟,就把梁王和太子的齟齬看了出來,還一語道破自己心中鬱結。他抬頭,各色各樣的紙鳶停在天邊,不過各自隨風,順勢而為。他能有今日,自己並沒做太多努力,靠皇帝、父親還有太子,一點點忘記了當年“乘興閑人”的印鑒,到底為何而刻。

得意或失意,都不要緊,順心遂意才最要緊。盡管身邊很多人,並沒有什麼志向,他們這般活著,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罷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需要著急的,不是他。

皇帝召梁王和路妃前來乾極殿,趙翁站在一旁,低頭不做聲。梁王心領神會,也不敢抬頭看皇帝。路貴妃脫簪待罪,還想著如何辯解。

皇帝最近頭風發作,夜裡總是做夢,夢到先前許多故人來。無論是齊國公,還是魏侯、魏皇後,每個人都離他越來越遠。孤家寡人,不過如此。他還夢到過許多亡魂前來索命,剛開始,他並不害怕,到後來,由於被夢魘困擾,他不得不信起神佛,妄圖在佛陀面前超度亡魂,積攢功德,換死後不入地獄。

“貴妃,你就這麼想當皇後?魏後現在沒有皇後金印翟衣,所以,你一直想要,是不是?”皇帝並未睜眼,闔著雙目就讓人膽寒,“朕待你不薄,你還想要什麼?現在,皇後之下就是貴妃,獨孤都沒你的位分高,還不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