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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

“殿下,你應該比我更怕聖上。我雖沒有親歷過那一案,但也知道,溫姑娘是怎麼死的。我與皇後,也未曾見過面,不過,我也明白,因為我,她才會去清虛觀。這麼多年,你們母子分離,一個禁足,一個求仙,究其根本,是聖上啊。”

李弘澤面色鐵青,他不喜歡被窺探,“此為皇家內事,昭儀無須多問。”

獨孤昭儀試探著,一隻手緊緊抓住李弘澤的被子,“那殿下為何舍近求遠,來我這裡?”

“離宮之人,可堪信任者,除了柳二,再無其他。昭儀心善,弘澤私心想著,能得昭儀一臂之力。”李弘澤的思緒又飄回中毒的那一日,“好在,能有複醒之日,此恩不言謝,”他像是明白獨孤昭儀想要什麼一樣,“若我來日登極,必不教昭儀晚景悽涼。”

此時,獨孤心中本應心滿意足,李弘澤並無逾矩,行非禮之舉,坦坦蕩蕩,可是為什麼,她心裡卻似撕裂一般,令自己也看不清楚,到底想要什麼——是未來的承諾,還是一些登不得臺面的繾綣情絲?她在想什麼啊,已為人母,太子根本不會喜歡半老徐娘。女人只要生了孩子,就會改變很多,哪怕年紀相仿,單靠這輩分就讓人難以跨越雷池。

李弘澤頷首,丹鳳眼一瞥便瞥到了獨孤失望的神情,“昭儀……那天的事,後來怎麼處理的,剛剛,你還沒說完。我阿孃有來嗎?柳二呢?是誰救了我?還有……軍情,你都沒說個真切,打勝仗的,可是柳將軍麼?”

獨孤只好娓娓道來,“皇後並沒來,她與陛下還在慪氣,或者太子好些了可以去見她。至於軍情,柳將軍贏了,但卻死在了沙場上,估計靈柩不日就能回京了。為太子你解毒的,是柳二,和他的一個朋友。據說那藥要血做藥引子,柳二自告奮勇,說要割自己的肉取血,不讓殿下你喝畜生的血。”

柳泊寧……死了?!太子如夢初醒,忽然明白,他現在和獨孤昭儀一樣危險了,皇後心裡並沒有他這個兒子,而柳氏玉樹摧折,短期內誰來撐門面?靠柳二一個小小的東宮衛率,或者尚是白身還在讀書的柳漸安?“那受功還朝的是誰?”

“梁王內兄,崔神秀。”

“柳泊寧一死,對於西境,對於大周,都是一大損失。”李弘澤把頭扭向別處,不願眼中的驚恐和憂傷被人發現,“我與他年紀並不相近,和他弟弟玩得多了些,我尚且驚懼自危,真是讓人難以想象柳二該怎麼辦。獨孤昭儀……”李弘澤壓低了聲音,“你可以放心了,現在,我和你一樣危險。”

經過此事,李弘澤心裡最後一絲幻想被擊碎。他妄想,皇帝會為了他輟朝,會為了他懲戒兇手,皇後會為了他親自來離宮。誰知到最後,能為了自己的人,只有柳洲隱。是啊,多少愛他的、他愛的,早在那一日死傷殆盡,他還沒當皇帝,就已經成孤家寡人了。

“崔神秀,他會阻礙你?”獨孤昭儀問道,“為何?他不過是新起之秀,如何能有左右朝局的力量。”

“他本身並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柳大受他提攜,於柳大,是知遇之恩,柳大一死,按理來說,戰野軍編列就該歸入大周府兵之中,所以,崔神秀能帶的兵馬,就多了一倍,而且按大周舊例,行軍在外,回京後當歸還兵符,也就是說,從西境到長安,這些兵馬還是崔神秀的,直到還朝那一日繳兵符,崔神秀才算是真正卸甲,他對大周的隱患才算是真正消解。”李弘澤還有些後怕,“空前膨脹的軍制軍功,對於崔神秀本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誘惑?萬一他想在長安興風作浪,憑長安這些府兵,不做準備,根本難以與他抗衡。”

“太子為何想了這麼多?”獨孤昭儀還沒想明白,“只是回京受功而已,怎的就要興風作浪了?”

“昭儀,你沒帶過兵,自然不明白裡面的名堂。功高震主之所以震主,就是因為得到的太多,開始妄想更多。當朝忌憚,也不是無理取鬧。父親統禦朝綱多年,自然不容這等變數。我猜,這就是父親著急還朝的理由。面對這樣一員猛將,長安的精銳多數戍衛邊防。若是外族,不瞭解長安佈防,自然攻無可攻,但崔神秀是自己人,對於長安了如指掌,也知道關內空虛。”

“所以,他很有可能,會攪弄風雲,扶植妹夫梁王?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獨孤昭儀害怕,“他會殺了我和陵兒麼?我們畢竟也害得路貴妃不得寵……”

李弘澤不知為何,竟有些坦然,微微一笑,“昭儀莫怕,這種場面,我也不是沒見過。崔神秀不一定會害你,他和梁王,恨欲除之的人是我。對了,這次回京的只有崔神秀和他的僚屬麼,都護府有人回來麼?”

“唐開府鎮守西境,那邊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回來的有任司馬、蕭記室和桓判官。”

“蕭公從未明面支援過我,卻也不反對我,這是個老狐貍,狡猾得很,又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天天和梁王廝混在一起,兩頭都不想得罪。也是,他一個前朝孑遺,能混到今日,已經是太祖格外開恩,如何敢在儲君之爭裡渾水摸魚?”李弘澤把被子撇在一邊,坐起身穿鞋,“我去見柳二,他估計心裡難受,需要人在一旁跟著。”

“剛剛柳二的下屬來找過你,但看你還在昏睡,就走了。”獨孤昭儀扶李弘澤起身,“據他所說,柳帥失蹤了,不知道去哪兒了,還以為來找太子了呢。”

“失蹤?”李弘澤走得緩慢,渾身僵硬,陽光透過窗牖灑在臉上,過於刺眼,“靜靜也好,失蹤多久了?柳家沒派人去找麼?這麼大的事。”

“聽說,是那日軍情傳來,柳二神色就不太對,過午散值後,就不見蹤影了,柳家也派人去找過,未果。柳令公現在分身乏術,痛失愛子,沒人比他更痛苦吧。辛辛苦苦養大的一個兒子,本以為能成棟梁之材,這孩子想怎麼做就由他,誰知竟折在西境。”

李弘澤扯住了獨孤昭儀的衣角,低頭看著她,格外懇切,“昭儀,還請你幫我一個忙。父親面前,我沒什麼人,更說不上話,所以就不知道父親心裡怎麼想。這次情勢緊急,只有昭儀能幫我,也請昭儀最近多注意些,弘澤此身,繫於昭儀一念,若能劫後餘生,定當重謝。”

獨孤昭儀哪經得住李弘澤這麼看,她心狂跳著,碧色眼眸上的眼睫微顫,目眩神離,“我……必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