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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觀

清虛觀

魏如蘊行至清虛觀,此處極為古樸清幽,鐘罄之音繞梁不絕。前朝一位使臣出使漠北再沒回來,高祖見其宅子空置,又別具雅緻,便將該宅邸改成了道觀,供道人清修所用。清虛觀遠離大內,皇後正是看中這一點,才到此修行。

魏後手持拂塵,身著玄色道袍,頭頂蓮花冠。她默然久站,像是在想著什麼。長安的道觀多聒噪,唯有此處,因皇後的緣故,眾人都不敢大聲攀談,每日早晚課罷了,便是一片寂靜。道人除了課業,每日還要勞作,這也是清修的一部分。皇後身為天下人之母,自是不必降低身價和道人們一同,所以這些年來,她也樂得清閑。

“仙師,縣主已到。”

時近傍晚,夕陽欲頹,魏後看庭中松柏,像是蒙上了一層金紗,“既然天色晚了,長安又有宵禁,蘊兒就不必舟車勞頓再回長安。還請觀主為她安排一間客房,讓她盤桓一夜。我們姑侄,也有很多話要講。”

“自然。”觀主頷首一笑,魏如蘊緩緩走上前來,身上並無疲憊神色,枯槁和慘白卻更勝之前。魏後看了,不由得心疼,“蘊兒,切勿太過哀傷,哀毀了身子,就不好了。”

魏後和魏如蘊入座。魏如蘊心似明鏡,這個姑姑,是最為剛烈的性子,從不過度沉溺,沒有什麼能讓她傷懷,有可能是因為,唯一能讓她哀慟的人——魏侯,早就因為宮廷之間的爭鬥殞命了,而逼魏侯走死路的,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陛下。魏如蘊聽說,陛下和皇後,一個是高祖長子,一個是高後侄女,年紀相仿,又情投意合,這才定了婚約,誰知竟會有今天這般境地。

人世無常,誰也說不準。

“姑母,蘊兒心非草木,怎麼可能不哀傷呢。”魏如蘊道,“更何況,柳大他待我極好,旁人看在眼裡,我心裡也感激。以前一直覺得,一輩子還長,總有時日能好好相處,歲月靜好,誰知,這一天來得那麼快。”說著,魏如蘊便流下淚水。

魏後見自己勸得沒用,便將臉扭到一邊,“你們這些小娘子,總愛想什麼一輩子,其實自己連一輩子的一半都沒活到。以後的變數還很大,天又沒塌下來,琮兒還得靠你養育呢。”

“多謝姑母勸告,但蘊兒想,以後當真是遇不見這麼好的人了,所以,也想像姑母這般,深居簡出,不問世事。”魏如蘊心如死灰,“這樣也好,少了許多紛擾,能跟姑母做個伴。”

“荒唐。”魏後冷笑道,“你才幾歲,就覺得看破紅塵了?蘊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寡居,不再嫁人?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愛意氣用事,我們魏家的女兒,從來就沒哪個是一棵樹上吊死的。你怎麼就覺得,這世間所有的男兒都比不上柳大呢?柳大再怎麼好,七尺之軀早已許國,他的心裡,留給你的地方本來就不多。蘊兒,姑母會為你另擇夫婿,你趁早打消守寡的念頭。”

“可是……”魏如蘊驚訝於魏後的冷漠,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她困在深宮,嫁給皇帝後,再無可能改嫁,“姑母,您是因為自己逃無可逃,才不想讓我自困,想逼我另尋良緣?”

“是,我從不覺得,一個女人失去了深愛她的夫君,就必須為他守寡,我從沒見過哪個男人為女人鰥居。愛欲本就是人之本性,斷絕本性,是逆天性而行。任何人,不論男女,都該改弦易轍,而不是越陷越深,作繭自縛。”

魏後的驕傲,如同魏庭燎那樣,他們兄妹二人,都是不容別人質疑的性子,一旦認準了,就無人能左右。魏如蘊卻不是,“那為何,姑母要自斷愛欲?遠離聖上,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清修麼?姑母心裡,可曾有過太子殿下?為什麼當年巫蠱之事,姑母並未幫太子殿下說過只言片語,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在樊川行宮遭到暗害,姑母也並沒有幫他撐腰。這個兒子,姑母又何曾放在心上?”

魏後啞然,她過於任性,沒有考慮過出宮清修對太子的影響,確實不算一個好母親。比起李弘澤,她更喜歡親生的女兒。這麼多年對太子,除了一些寒暄和淺薄的關心,就再沒有了。她闔上雙眸,“太子恨我,如果不是我想接他進宮,他的親娘就不會死。”當年是她心血來潮,氣不過路綽兒老是壓她一頭,就向魏侯抱怨。誰知魏侯想起,皇帝在外確實有一位皇子。為了妹妹,他冒著風險,找到了這個孩子,併成功突破重重阻礙將其接回。

從李弘澤到來之日起,整個政局就變了。誠然,比起愛耍小聰明的梁王和其他諸子,李弘澤更聰明,也更懂得藏鋒。不過,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安寧,而是更可怕的廝殺——巫蠱之禍。魏後一直以為,皇帝會相信她,相信魏侯和李弘澤,這明顯就是構陷。

但是皇帝的所作所為,寒了她的心,更遑論後面為了迎娶獨孤,皇帝勸她避位。

“太子並沒有怨怪姑母。”魏如蘊說道,“他沒有母親護佑,多年來心裡難安,也習慣了。我常聽二郎說起,殿下一直都想和姑母見見。不過自從姑母來清虛觀後,他在東宮,就很少有機會見了。”

自綏順三年,魏庭燎接李弘澤入京,直到現在,魏後都和這個孩子不怎麼親切。和長女苒苒不同,李弘澤總是陰鬱的臉,那種神情,讓魏後害怕,她怕有一天,李弘澤知道一切,會把過錯歸咎在自己的頭上。畢竟當年,是她跟魏庭燎說,沒有兒子又不受寵,日子很不好過。

誰能想到魏庭燎真的找來一個男孩。而後,又用性命保護了這個孩子。魏後是魏庭燎親妹妹,失去兄長的痛在心裡愈演愈烈,她不願見皇帝,更不願見和皇帝越來越像的李弘澤——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

“太子最近可好?聽說獨孤昭儀為他仗義執言,陛下還懲處了路妃。”

提起獨孤昭儀,魏如蘊的心裡一陣惡寒,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太子……殿下身子恢複得還不錯,現下已經回東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