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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陽盧氏

“‘軍師’……崔將軍身邊,好像還真有一個軍師。不過,我和這位軍師並不認識,崔將軍行軍打仗,不比柳將軍,是待在邊疆戍守。崔將軍是朝廷的十六衛大將軍,行軍時掌握兵馬,開府治事,戰事結束,就交回兵符。”謝宛其實和崔神秀沒怎麼見過面,“說真的,我其實根本不知道,那個軍師是誰。”

“嗯,老丈還說,我現在的榮耀,他當初也體驗過,卻因為離間計,墮落至此。最重要的是,他走的時候,唱了一首……呃,《將進酒》?”

謝宛思索片刻,將柳二給的所有訊息拼湊到一起——靠義軍起家,身至紫衣公卿,又因離間計,失去一切,還唱《將進酒》?想來想去,她只能想起一個人,而這些故事,也是在雁回城的老者處聽說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他……他,他可是一個乞丐啊,一個邋邋遢遢的乞丐,我怎麼想想都不是他。”

“也有可能為了掩人耳目,故作瘋癲呢?阿宛,你就告訴我吧,那人究竟是誰,能不能之後幫我們?”

“啊,如果真是的話,不僅能幫忙,還能幫大忙!”謝宛神情激動,“來來來,我們去外面說,這裡人多嘴雜,被聽見了可不好。”說罷,她拉著柳洲隱的衣袖,在璧月和阿蓉的疑惑下,漸漸走遠了。

謝宛混在人群裡,去了最亂的香風樓,隨意在水邊挑了一處雅座,窗戶微微半開,波光粼粼,荷葉聚在一起,盎然碧綠映入眼簾,謝宛拉開兩面折疊好的屏風,脫履就坐。柳洲隱跟上前來,也扯了一個屏風,這下他們的位子三面環著。二人相對而坐,隨意點了幾個小菜,“我們不喜人打攪,這位阿姐還請多擔待。”

囑咐完酒樓阿姐後,謝宛長舒了一口氣,“鬧市之中的寂靜,往往不被人注意,我要跟你說的人,是前朝一位大儒,盧長史的叔叔,不過直到現在我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他。”

“盧隱?”柳洲隱偶有耳聞,“我只記得,當年崔神秀的父親在虎牢關和盧隱一戰,敗績,怪不得他和我說話的時候,極為輕視崔神秀。”

“你別的再不知道了?我還知道一些。”謝宛倒了葡萄酒,“這盧隱,表字謐山,從小就有鴻鵠志,立志要為宰輔之臣。但是當時的武明帝信任的世家裡,並沒有範陽盧氏,而是姻親韓氏和徐氏。他赴洛下求官,所寫的詩和字,被人目為傖俗,有人直接拿去茅坑裡用了。可以說,洛下之行,他碰了一鼻子灰。”

“對他打擊也很大吧。”柳洲隱抿了口酒,“那樣一個驕傲的人。”

“對啊。而且那時候的洛陽,天災人禍不斷,與之同時,是權貴鋪張浪費,倉裡米粟寧願壞了也不願意救濟別人。更慘的是,由於饑餓不堪,有個饑民,偷了他隨身帶著的幹糧。於是他在旅館下題詩一首,具體什麼詩我忘了,大概就是鬱郁不得志。這時候,太子蕭忱聽聞有賢人,便救濟了他三百金,可是等東宮官屬送到的時候,盧謐山已經走了,因為他住不了旅館。那面牆壁就被太子蕭忱劈了下來,放在東宮,警示自己。”

“可惜了,如果盧謐山遇到的是太子蕭忱,豈不是皆大歡喜。”

謝宛繼續說道:“世間陰差陽錯,本就沒那麼多如意美滿。後來的事你就該知道了,盧謐山投奔濟北王,勤王入洛。濟北王稱帝,蕭忱自盡,再往後就是大周的先祖們了。”

“如你所言,這個故事還沒講完。盧謐山主張勤王,慫恿蕭君玉謀反,這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那他在明堂上再遇已是皇帝的蕭忱,又該如何自處?而後又是因為什麼緣故,憤而辭官不知所蹤?”柳洲隱追問,“事情具體如何呢?”

謝宛想了片刻,“盧氏現在京中應該有人,他們家肯定有知情人,不過‘家醜不可外揚’,這才沒流傳出來。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問盧家人呢?”

“小郎君,小娘子,菜好了。”香風樓的姐姐捧著菜品魚貫而入,櫻桃餡的畢羅,槐葉冷淘,都是長安時興的菜品,柳洲隱方才自作主張點了一道炙羊肉,這可是重菜,在長安極為昂貴。謝宛看到一整隻羊羔,不由得嚇了一跳,“吃得完嗎,你就點這麼一大隻?”

“啊?”眼看著菜品上齊,柳洲隱這才反應過來,不過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吃完吃不完的問題,總是想起來就點了。“無妨,實在不行,帶回去給三郎吃。”

“他吃我們吃剩下的?他願意嗎?”謝宛斜著眼看柳洲隱,“二郎,以後你和別人出去無所謂,我管不著,但是如果和我一起出來,別這麼浪費了。”柳洲隱已經習慣瞭如此,便直言:“花錢買東西,哪有什麼浪費不浪費的。我們吃不完,自有人會處理,如果跟你一起出來緊巴巴的,倒顯得我這個東道主不地道。”

謝宛遂不再同他爭辯,只是側著臉看窗外景色,柳洲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後院的小池子實在是平平無奇,比不上柳家院子景色的十之一。謝宛為什麼看得這麼出神呢?“柳二,我在想,你們這麼頻繁來找我,只是因為我能幫到你們,等事了了,我們也許就塵歸塵,土歸土,就好像之前根本沒認識一樣。”

“你怎麼會這麼想?阿宛,我們是好朋友,即便事了了,我也不會和你形同陌路的。”柳洲隱笑道,“你和我之前見過的姑娘,都不一樣,所以我要格外珍惜和你的友誼啊。”

謝宛心中苦澀,一想到柳洲隱以後一定會成家,而她又不可能在柳府待一輩子。她的感情,矛盾又卑微,就算一開始告訴自己,選了俠客的路,就不會眷戀世俗的家業。可她總是在某一刻,無比想有個人依靠……怎麼會這樣呢?“嗯,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柳洲隱切下一塊羊肉,放進謝宛的碟子中,“我……還是第一次和姑娘當朋友呢,說來,我大哥和你阿姐是不是,也如此?”

“嗯,”謝宛心中苦澀,或許世事就是如此,不能兼得,“他們光風霽月,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