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宛和柳洲隱走在街頭,天氣有點悶,兩個人不知說什麼話,就先坐在旁邊的鋪子,面面相覷,良久,柳洲隱終於啟口:“阿宛,如你所見,我還沒有婚約。”
鋪子裡面小郎君端上來一碗粥,裡面混著果仁和葡萄,伴著銀耳,格外綿長,謝宛心跳得很快,順著把這碗粥推過去,“嗯,我知道。”柳二想說什麼?婚約?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阿宛,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謝宛一驚,接過店家第二碗粥就開始捧在手裡喝,想擋住自己的臉不被發現。可新做好的粥太燙了,嘴唇一碰到,就燙得她嘶嘶吸氣,也漲紅了臉,眼神遊離到別處。謝宛把手裡的粥碗放下,“是的……是吧。”
“我想起來了。是小時候在樂遊原打馬那次吧?你追著我,追了一路。其實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眼熟,但是不敢認。這段時間,多謝你陪在我身邊,不過我大哥剛去世,太子又岌岌可危,我心裡很亂,不能給你承諾。我想,你在我心裡,是和別人都不一樣的,你能等我一段時間嗎?”
這是在表達喜歡嗎?謝宛不太明白,“我不需要什麼承諾。柳二,正如你所見,什麼陰謀算計我都陪你走過來了,咱們在道上的話,就叫‘過命之交’,所以,我可能和別人都不一樣吧。”
柳洲隱惘然,一雙桃花眼微微下垂,用湯匙攪著面前的粥,謝宛當即就有些後悔了。粥在碗裡,攪來攪去,謝宛兩隻手不知所措,自顧自地摳著指甲。兩個人明明那樣近,卻好像遠在天邊似的。
“我……”
二人幾乎是同步,四目相對,頓了須臾,柳洲隱便退讓道:“你先說吧。”
“正如我剛剛所說,我不需要什麼承諾。你能記得我,這很好……”謝宛別開臉,不敢看他,“說實在的,你確實人也不錯,還長得好看,我是有點喜歡這樣的人……不過我也拎得清,現在是什麼時候。總之,我會陪著你,到風波結束,最近雁回城的商隊也該回來了,到時候你還可以認識別的朋友,就當是放鬆心情。”
柳洲隱卻看著她的臉頰,良久又眼波流轉,嘆了口氣,也罷,這事以後再議,為什麼謝宛不覺得,他會喜歡她呢?他看謝宛,就像看一道從未看過的風景,寂靜又熱烈,曠野的風刮過戈壁灘,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寥廓疏離,恣意灑脫,這是他至今為止還沒看過的風景。
“第一次見面,你估計很不喜歡我吧。其實那時候我就反思自己,如果是大哥的話,他斷不會如此,後來,我就跟你道歉了,雖然那時候你可能,不太想接受。不過再到之後,你幫了我那麼多,我還真想不到要怎麼還你的人情。我現在心裡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麼說,等事情了了,我就把心裡想的一五一十告訴你。”柳洲隱說著,在昏暗燈光下,拆了腰間的承露囊,“這是我阿孃給我的。她去得早,沒留下太多東西,我長姐便早早持家。這個承露囊,是她最喜歡的飾物,現在我把它給你了。”
天色昏暗,謝宛看不大清這個承露囊的顏色與制式,只能看清流光一般的花紋,在黑暗中流淌,這必是極為珍貴的!“我怎麼能收呢?這是令妣的遺物,是給你的,你怎麼能給我……”
柳洲隱卻無收回去的意思,搖頭,“因為你也很重要。謝謝你,能在我最迷茫的時候陪在我身邊。若我一旦我有難,也絕對不會連累你。”
謝宛收下承露囊,恍若看見一個婦人與孩子玩耍。她自小就和母親很疏離,母親總是愛做自己的事,不喜歡帶孩子,每天除了讀書就是和父親吵架。母親總是自比謝道韞,說父親是王凝之,父親就會反駁說“我才姓謝”。不過二人吵歸吵,從來沒想過和離什麼的。長姐能在當年獨身去西域闖蕩,和母親也有很大關系。
母親並不愛她,無論她做什麼,母親都不在乎,可能長姐類母,所以母親才會更青睞長姐吧。不過柳洲隱……這樣一個在正統士族長大的孩子,肯定會受到爸媽的關愛,剛剛他提到母親的時候,眼睛裡滿是溫柔。想想還有點羨慕呢……
“謝謝你送的禮物,真好看,你母親當年一定愛不釋手,所以才保護得這麼好吧?”
“嗯,我阿孃,是個很溫柔的女子。她是江陵人,後來在江陵府君宴會上,和我阿爺相遇,他們互相扶持,後來一場大病,走了,我父親心痛難抑,有人跟他說媒,想讓他續弦,他拒絕了,說已過知天命之年,對婚姻嫁娶沒什麼執念,只要一家子和和美美下去,我們再成家立業,家裡面就夠熱鬧了。”柳洲隱突然哭泣,“可是現在……”
謝宛登時明白,柳洲隱是想起柳大來了,“別這樣,浩遊,不是還有琮兒和縣主嗎?你得堅強起來。”
不知為何,柳洲隱極為害怕大哥靈柩入京的那一天,“嗯,我必須要堅強。”
崔文犀讓自己的奴婢散開,自己進了盧頻伽起居的閨房,火急火燎關上門,“頻伽,我有點害怕。李敬遠回來了,他去城外宅子住了幾天,今天突然說覺得住著不舒服,就又回到城裡的宅子。”
“這有什麼害怕的。”盧頻伽點了燭,手擎燭臺,放在了桌案上,“不過是換個宅子住,也沒什麼大不了。”
崔文犀展開裙擺,落座於席上,“不,主要是,昨天晚上,有個人來跟他商議事情。那個人模樣好可怕,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看我那麼久,我又沒妨礙到他,就在自己家走走也不行嘛。還有,李敬遠這人,真是奇怪,倆人聊到深夜,那人走了後,大晚上就說要和我一起睡覺,嚇死我了。”
“哈哈。”盧頻伽正修剪花朵,聞言忍不住笑道,“你們畢竟是夫妻。”
“我還以為是……那種睡覺,反正我看見他就煩,所以就說,‘你自己一個人睡去’,本以為他會找幾個姬妾,飲酒作樂,誰知他直接拉了我的衣角,一路拉到寢殿的床邊,倒頭就睡,還拍了拍床板。”崔文犀頗為嫌棄地說道,“我說我不要跟他一起睡,每次喝完酒,晚上他老是打鼾,吵得我睡不好。然後他就神色不對,說自己害怕,讓我把燈點上,要跟我躺著睡,他不會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