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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

柳泊寧和他在酒肆拿了幾瓶酒,剛倒了兩杯,就聽見酒肆外一陣鬼哭狼嚎。傅花醉探出頭去,才知道原來是都護府一參軍,醉酒後狎妓,被家裡娘子發現,鬧著要和離,這會兒在大街上哭爺喊娘求娘子放過他這一次。

“大周有脾氣的娘子還真不少。你說這狹邪之地,往來不都是有點小錢的男人?所以仕宦男子,不去的還真挺少,因為這個就和離是不是……”

柳泊寧笑著,又倒了一杯酒,“我不會這樣。”傅花醉轉而回了座位,“知道知道,你無欲則剛,是鐵做的,跟著你,我也得清心寡慾起來。不過話說回來,縣主也沒管過這些吧?”

“嗯。但是我不會這樣。酒色財氣,耗人心智,尤其是酒,喝醉之後,醉態會很醜,我不希望看見自己那樣子,所以每次喝三杯便不再飲。郡主以真心待我,我怎可辜負她?我徵戰在外孤身一人,她亦是獨守空房,她能耐得住,我如何不能?”

但是奔赴瓜州作戰的前夜,他卻喝了不止三杯。席間,還有蕭訒。

“我對不起的人,又何止你蕭六一個。這次去瓜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最近的事情太多太亂,也有些茫然了。”柳泊寧喝了第四杯酒,整個人猶如破碎後被強行拼起來的鏡子,下一刻就能碎得徹底——傅花醉這麼覺得,但那時他本能反應勸柳泊寧,“什麼對不起的,蕭六,柳大算是個完人了,怎麼可能對不起人呢。你說是吧?”

蕭訒低頭不語,說起來,他們兩人很奇怪,明明是並肩作戰的朋友,近些年來卻生疏了很多。柳泊寧什麼都不往外講,傅花醉更稀得問,只當是有點小矛盾。蕭訒的作風,和柳泊寧確實不太像,就算是從小長大的情誼,也免不了漸行漸遠。

阿琉音舉起酒壺,柔情款款走向傅花醉,“傅帥,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次行軍,一定要勸阻柳將軍和崔神秀彙合。”阿琉音環顧四周,見沒人才敢這麼說,“不要問我為什麼了,我也不能告訴你原委。”

“你是崔神秀的奸細?”傅花醉瞬間明白,“所以你知道崔神秀會借機搞鬼,就勸蕭訒不要前去監督。”

阿琉音搖了搖頭,“我的身份不重要。傅帥,你們也見過我,我是皓月城孑遺,就像個孤魂野鬼,沒人在乎,也無足輕重。即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看到柳將軍被……被害。我只知道這些,再多就不清楚了。崔神秀要對柳將軍和蕭記室不利,我只能留下蕭記室,卻管不到柳將軍。”

“他待你很好,可這並不是長久計。”傅花醉回想起皓月城一役,角落裡瑟瑟發抖的阿琉音,不免遺憾,“若是當初,行軍打仗的是柳大……”

“我也這麼想過,如果是他就好了。或者說,像他這樣的人多一點就好了。”阿琉音垂眸,她是塵埃裡最不起眼的人,但她希望自己能夠切實做出點什麼,她也相信自己的力量——狂風起於青萍之末。

“好,我自當盡力。”傅花醉作揖行禮,極為敬重眼前的女子。因為傅花醉明白,只有他和柳大知道阿琉音的身世,聽說過傳聞裡娉娉嫋嫋的天女之舞。那樣一朵聖潔的花沾了淤泥,卻依舊不改其質,教他如何不拜服!

但阿琉音看著柳泊寧,“我把話帶到,可總覺得眼前的人,我救不了。柳將軍好像很不開心,你應當紓解才是啊。”

二人回到席間,阿琉音依舊給柳泊寧倒酒。柳泊寧一隻手支著額,精神渙散,露出常人甚少見過的無助神情。阿琉音本以為他會再喝,一醉解千愁,誰知柳泊寧一手橫在酒壺前,阻止了阿琉音,“琉音姑娘,我喝了四杯,不能再喝了。”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持……阿琉音早些年,心裡恨著大周,可面對柳泊寧,還是不得不佩服,“將軍宜自保全,縣主娘子還在長安等著你。”

柳泊寧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旋即又熄滅了,“我更對不住她。希望她及早改嫁,另覓良緣,不要為我而傷感。”

傅花醉從睡夢中醒來,璧月早已回屋子安歇,整個綺霞坊一樓的廳堂只剩下他一個人。這世間沒有柳泊寧後,就變得冷冰冰的。

皇城鴻臚客舍,慕容策換了身衣服,挪開桌案鋪好席子準備休息,納悶獨孤闕怎麼遲遲不回來。片刻後,獨孤闕一腳踢開了門,像極了在漠北踢開帳簾,慕容策早已習慣。“怎麼回來得這麼遲。”

“我在打聽些東西。你知道中原人怎麼說咱的嗎?說咱被打得屁滾尿流,落花流水,丟盔棄甲,轍亂旗靡……真是他孃的,睜眼說瞎話。”獨孤闕用清水洗了把臉,“你跟柳泊寧,明面上相對抗,私底下有書信往來,像極了他們中原人的羊陸之交,就這也被拿出來做文章,有人說柳泊寧身死,是因為五大三粗洩露了什麼機密,真是他孃的扯淡……孃的,我是真沒想過,柳泊寧這種人,都有人造謠?”

“確實可惡。”慕容策點了燈,把燈臺放在桌案上,“漠北和中原人打仗,本就佔優勢,交戰之地,那可是我們住的地兒,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道理中原人又不是不懂,敗了不丟人,贏了也傷不到我們的根。只要兩族之間矛盾沒達到非要一戰的地步,和平相持就是上上策。我和柳將軍所想一致,他一心維持兩族不起大的幹戈,卻拗不過上頭的意思,估計他自己也矛盾得很吶。”

“你不也是?”獨孤闕瞟了慕容策一眼,“要我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想太多,咱們就是刀,就該殺人,哪有自己把自己收回刀鞘的道理。刀回了鞘,是會生鏽的。”

“我何嘗不知道,”慕容策又躺了下去,望著房梁出神,“有些仗我不想打,但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現在當家的是拓跋天王,我如果沒用,就活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