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懾
一行人進了明光殿,按黃門奉旨,接待外國使臣不應在皇帝起居之殿,故而改在了旁邊的明光殿。獨孤闕有些煩躁了,這周國皇帝繞來繞去,這兒也不能去那兒也不能去,幹脆直接再去一次樂遊原得了。慕容策安撫幾句,“你少說幾句,別到頭又得罪人。”
偌大的殿前臺子上,獨孤昭儀身著漢人盛裝,不過頭發卻散了下來,滿頭珠翠,兩朵花樹分而成兩股,插在發髻兩側,每走一步就跟著搖晃。她今天的裙裳倒貼身,露出了腳尖,“這位便是闕兒?聽說你的漢名字是獨孤闕。”
闕兒……雀兒……聽得好難受,“姐姐直接叫我獨孤好了,雖然咱們都姓獨孤……或者叫我闕律鐸,反正這名兒怪怪的。”獨孤闕笑著,慕容策卻察覺不到二人之間一點姐弟情。不過想起來,獨孤珞和獨孤闕並非一母所出,而獨孤闕又天性粗放,這人泣涕漣漣互訴家常反倒奇怪了。
“這位是,策?”獨孤珞問,“怎麼不記得使者團的單子上有你的名兒啊。”
慕容策緊張起來,比劃了一個“噓”的動作,“我叫多勒,多勒,昭儀怕是思念故土認錯人了。”
獨孤闕看了看這兩個“黃毛子”,還確實挺像的,說出去還以為他們倆是姐弟呢。想著,獨孤闕瞟了一眼,就看見魏國公主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這公主是沒見過黃毛子嗎?之前不是見了慕容策也見了獨孤珞,怎麼現在眼睛瞪那麼大?中原人裡也有不少美人,這公主應該也見了不少吧?難道魏國公主就喜歡黃毛,覺得新奇?
“昭儀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呀。你的裙子是哪裡做的?苒苒也想要!苒苒的裙子好長,拖在地上一會兒就弄髒了,上面的衣服還寬大,不方便呢。”魏國公主湊過去,撫摸著獨孤珞的雜花裙子,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姐姐的發式也好看!苒苒喜歡這個花樹!”
獨孤珞忍俊不禁,“公主喜歡就好。走吧,別讓主人在裡面久等了,我們這些客人,也該進去了。”
太子危坐於主位,東向首位是烈雲郡主。烈雲郡主一看兩個黃毛子入殿,心想那女子應該就是獨孤昭儀了。這女人,就是越王的親娘,以後要跟自己一起回燕王府,就得和這個女人一起養一個小孩。
真是不公平,越王一去,燕王燕王妃寵著,然後還有獨孤昭儀當親娘,烈雲郡主呢?不表態多不好,這可是其樂融融的大家庭,怎麼能不融入呢。小毛孩子,什麼也不做,什麼都有了,爵位,地位,關愛,這些都是烈雲郡主拼了命才能得到的東西——其中有一個她還得不到。
太子察覺到了烈雲郡主的不悅,“郡主,這位是獨孤昭儀,你們以後會一直共事。”烈雲郡主不情不願作了個揖,“知道了,殿下您已經跟我說了許多次了,臣怎麼可能忘。”
慕容策眼波一轉,共事?什麼共事?獨孤昭儀要嫁給燕王?皇帝老兒一死獨孤昭儀就得嫁給燕王嗎?難道漢人也興收繼制?一瞬間慕容策額頭冒汗,確實,獨孤昭儀還年輕,不可能留在宮裡,更不可能改嫁給平頭百姓或者別的貴族,這可是皇帝的女人,嗯,說得通,嫁給燕王說得通了。那為啥不直接嫁給太子?慕容策看了一眼獨孤昭儀,對方正看太子看得出神,盈盈脈脈,像看一座永遠登不了的雪山。
啊?獨孤昭儀究竟要嫁給誰?中原人後宮這麼亂的嗎!他們不是要看輩分的嗎?
“越王算起來也是獨孤狼主的外甥,即將要出繼給燕王了。”太子為了防止其他人誤解,這才解釋,“這位便是燕王女,烈雲郡主。”
獨孤闕心裡閃過一絲嘲諷,燕王?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來。忽然,烈雲郡主瞪了他和慕容策一眼,頗有一種瞪退百萬兵的架勢,獨孤闕只好嚴肅形容儀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沒見過這個小外甥呢,以後我該怎麼稱呼郡主啊?”
“不用稱呼,我們沒有關系。”烈雲郡主白了一眼,沒耐心繼續跟獨孤闕說話。
慕容策觀察著周圍一切,大致摸透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越王出繼,對烈雲郡主極為不利,所以郡主不喜歡獨孤昭儀以及闖進燕王府的那個小世子——也就是越王。恨屋及烏,所以也不喜歡獨孤闕,“你硬湊這個熱鬧幹什麼?人家不待見你們姓獨孤的。”
“那她就喜歡你們姓慕容的了?”獨孤闕壓低了聲音,心中已經在怒吼。
“對啊,所以我不湊這個熱鬧啊。”慕容策笑了笑,希望沒人問及自己。
太子打量了一番慕容策,深感此人儀表不凡,應該不僅僅是獨孤闕的僕從才對,“這位是?上次在樂遊原也有你吧。你在一旁勸著獨孤狼主,深明大義,又知進退,孤的妹妹可是對你贊譽有加呢。”
慕容策離了座位,站著行禮。因為他知道,在這種場合被君上喊起,是不可以坐著回話的,“回周國太子,我是獨孤狼主自幼一起長大的僕從,故而知道獨孤狼主遇事莽撞,這才跟著狼主一路南下,唯恐他在禦前有失,得罪了周國皇帝。上次之事,我已經上表求周國皇帝原諒,此番還要當面道歉,”他以胡禮單膝下跪,曲肘至胸前,“聖朝清明,自然是不會因為一句無心之失而遷怒於漠北。”
這已經是極大的禮節了,太子明白這是漠北使節在給大周臺階,一旦尋釁追查,就又是自己不對,“漠北使者無須如此多禮,這次說要和親,孤會另擇公主出嫁,以維兩國和睦。”
魏國公主知道這是在說自己,唉,其實她嫁給誰,都是父親母親說了算,嫁去漠北和嫁給別的良家子,其實都沒什麼區別,有的區別只可能是離家的遠近,父母在可以為自己撐腰。但是看獨孤昭儀那麼想念家鄉……漠北應該不會是那麼一個吃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