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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

謝寧

謝宛一覺醒來,小腹沒了感覺,一看天色已晚,猛然坐起,“啊,這麼遲了!”她向周圍一看,就看見了一旁雙臂抱胸站著的謝寧,“阿姐,我……”

盧頻伽站在庭前,藉著光看書,聽見謝宛的聲音後,轉身進了屋,“阿宛,你終於醒了。你姐姐來找你,我就讓謝大娘來了。剛剛,我們聊了很多西域的事呢,我越來越想去看看。”謝寧疏絡筋骨,拿起放在一旁的長劍,上面刻了“芙蓉”二字,“好了,阿宛,咱們該回去了。”

謝宛自己的衣服正在院子裡晾著,沾了泥的碧色衫子和濕透了的藍褌,顯然不能再穿了,盧頻伽心領神會,“阿宛不必心焦,我會命人幫你濯洗,過段時間送過去,你就穿我的衣服吧,咱們倆的身量應該差不多。”

穿人家女郎的衣服,謝宛不怎麼習慣,但長姐也沒拿衣裳,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謝宛只好穿上上襦和下裙,更在外面套了個冪籬。謝寧把謝宛放在一旁的劍拿起,扶著妹妹出了門,盧頻伽喚住了二人。

“謝大娘,我之前讀《搜神記》,讀到李寄斬蛇,以為這種志怪故事都是謬聞不足信。現在見了謝大娘,才知道,傳言不虛。”盧頻伽雙手合在身前,無比端莊,“謝大娘能仗劍天涯,不必倚靠別人鼻息過日子,頻伽自嘆弗如。”

謝寧遇見的大多數人,都不怎麼認同自己,反倒是勸她大好年華趕緊把婚事辦了,不然以後沒有依靠。但謝寧一直都不這麼覺得,古往今來絕嗣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生了兒女無人奉養的也多的是,活一輩子為了兒孫前半生悽慘,後半生也不一定有依仗,不如稀裡糊塗快意一生,死了黃土一埋,年少習道,所思大概如此。“盧十六娘思慮深遠,若不為一國之母,亦可為班大家,弄筆史書,註解春秋。”

謝宛不解,出了盧宅後問:“阿姐,你們剛剛說了什麼?”謝寧扶著妹妹上馬,“盧十六娘其實並不是很開心,我看見那些鈿釵禮衣就猜到,她定是被皇家聘為新婦。她見了我,就問了很多商道上的事情。”謝寧把兩把劍都放在馬背後面的袋子裡,翻身上馬,“她覺得,我很恣意,所以羨慕了而已。”

“那阿姐怎麼回的?”二人並駕齊驅,謝寧無奈笑了笑,“我說,不必羨慕我。人各有命,人世間那麼多人,子嗣香火不絕,本就是人的慾念,跳脫紅塵的人,向來就不多。阿宛,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學了武藝就高人一等,也不覺得應該以嫁人相夫教子為恥。我們從小到大,身邊所有長輩姐妹都是這麼過的,說到底,我有什麼可驕傲的。”

“阿姐……”謝宛皺著眉,冪籬擋住臉,謝寧看不清妹妹是什麼神情,“確實如此,我在長安遇見的貴族女郎,她們也都是以異類看待我。彷彿女子就不應該拉弓射箭,就不應該處處逞強,就不應該壓男子一頭。她們有自己的親眷,有人護著,可我沒有。所以,我更像一個無根飄萍,誰也靠不住。之前在柳府,柳雲娘就這麼說我的,她明明少年時也喜歡弓馬騎射,卻對我嗤之以鼻。”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禍福吉兇,隨心而已。”謝寧緩緩說道,“說真的,阿宛,我沒有想過,你會和我一樣。和我一輩的妹妹裡,她們大多都不愛聽我講故事。誰讓我從小就被送去了淩雲觀呢……只有你,在我每次回來探親的時候,把我說的故事都聽完了。”

“我不覺得自己聰明,相反,其實算很笨了。在許多人看來,我選了一條最險的路,所求的也根本不是歲月安穩,而是不屬於紅塵俗世的自由。”謝寧娓娓道來,“你也知道,經商要吃很多苦,他們都說,你好歹是謝家大娘子,即便謝家不同當年了,你還是能找個夫婿的。”

“那長姐為什麼不聽他們的?”謝宛追問,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肯定自己心意的答案。

“因為我有能力,”謝寧笑著看她,“我天賦異稟,又精通劍術,十五歲就習完了劍譜,同門之中未遇敵手,雲遊三年未嘗一敗,所以我有底氣,也不怕。即便如此,我也不覺得女子嫁人就應該被鄙夷。因為這樣的天分和能力,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而世俗樊籠,更不是所有人都敢打破。我可以不在乎,但別人不一定,所以為什麼要拿要求自己的繩墨準則,去要求別人呢?想通這件事,我也就不覺得孤單了。往來西風,古道瘦馬,雁迴雪山,都是吾友。”

“阿宛,你確實應該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老實說,並不認為你會和我一樣堅定。”兩邊的燈籠亮起,照亮沙地和旁邊的桑樹、沙棘,長長的坊街,像是看不到頭,“我不能害你,所以我也會像你認為的‘惡人’一樣——如果你反悔,還來得及。你十八歲,若是有中意的郎君,我也會……”

“阿姐,為什麼你不覺得我會跟你一樣呢?”謝宛反問。

“你僅僅是因為我是你姐姐,所以想學我,可是卻沒有真正想過,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我是你姐姐,希望你認真做決定。”謝寧心裡有苦衷,她希望妹妹和自己同道,來證明自己不孤獨,同時又覺得此道太累,風雨漂泊,無依無靠,若是妹妹之後會反悔或者受累,她會很自責,於是解下了那把芙蓉劍,“這把劍是我年少習劍所用,如果你能在十五日之內參透劍譜,我便信了你的誠意。”

十五日!謝宛接過那把沉甸甸的劍,阿姐這樣一個天才……謝宛頓了許久,謝寧的馬早已超到前面,“阿宛,你記住一句話,以後若能幫助別人,不要想著責備,不是所有人,都有開明的父母長輩和縱容你任性的姐姐。”

十五日為證,謝宛要證明,她的決心絕不比姐姐少!

“對了,阿宛,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謝寧回過頭,“不然你為什麼會去準太子妃的家裡?你可別說,是因為之前遇見,格外親切。我還聽說,你跟柳二郎一起去樂遊原和行宮,見了皇帝兩次。”

謝宛策馬前行,追上了謝寧,“什麼都瞞不過姐姐。我和柳二本該無緣的,是他來綺霞坊,說我們窩藏當年疑案相關人等,這才……這才有了糾葛。”謝寧看著妹妹腰間的承露囊,“這是柳二給的吧?”

“阿姐怎麼知道?”謝宛驚訝問道,謝寧卻只是笑笑,“柳大也有,是縣主為他做的。這個承露囊,制式和柳大的一模一樣,可能他們柳家喜歡用承露囊以表心意吧。睹物思人,睹物思人,你一看見,就想起柳二來了。咱們姐妹倆,跟柳家還真是有緣。上次你和他一起回來,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