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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來客

【1】來客

一九三九年春,上海。

上午九點,韓慕雪下樓吃早飯,看見英楊坐在餐桌前。

英家的餐室用落地玻璃窗,五月晨陽灑進來,把橡木地板映得閃亮。英楊背光坐著,西裝掛在椅背上,斜伸著大長腿在看報。

韓慕雪拖椅子坐下,說:“今天起的早啊。”

“你也早啊,昨晚沒打牌嗎?”

“打了呀。汪太太嚜輸不起,八圈就散了。”

英楊擱下報紙,替韓慕雪斟咖啡:“我說呢,不到十二點能看見您起床。”

韓慕雪接過咖啡,盯著問:“那麼你呢,這個點還在家裡?那個什麼什麼廠不用去辦公的?”

“兵工廠。”英楊平靜糾正。

“什麼廠都不靠譜!放著英氏實業許多公司不進,偏要去個什麼廠,腦殼壞掉了。”

英楊假裝聽不見,韓慕雪又說:“兵工廠也要辦公的!你怎麼還賴在家裡?”

“嗯。我十二點要去碼頭。”

韓慕雪有思想準備,聽到這話還是生氣:“他搞來搞去嘛,還是要叫你去接!哎,英家是不是沒人啦?你是小少爺,不是管家,接船都叫你去做,憑什麼啦?”

英楊不吭聲,裝聾作啞看報紙。

韓慕雪見他不理,更加氣憤:“英柏洲回來不同我打個招呼!英華傑死了,我還是英太太,是他名份上的娘!兒子回家不同娘講,你見過吧?”

眼瞅她怒火更盛,英楊只好說:“他打電話來是我接的,說讓我轉告你,是我忘了!”

“你算了啵!英柏洲也沒同你打電話,電話是阿芬接的,英柏洲叫她收拾房間,講他今天回來!”

英楊無奈放下報紙:“姆媽,你知道的還真多哎!”

“你當我瞎啊還是當我聾?英柏洲的娘死了我進的門,他厭煩我沒關系!你是我親生的,是我帶進英家的,事事不同我站一處是為什麼?”

英楊曉得韓慕雪光火的時候要轉移注意力,於是去蒸籠裡拿了翡翠燒麥回來,擱在桌上說:“姆媽,這是我去黃記買的,你最喜歡的。”

韓慕雪哼一聲:“不要來收買我!你要搞清爽,你是站在哪頭的!”

英楊拖椅子挨著她坐下,道:“阿芬去買菜了,乘著家裡沒人,我同你把話講清楚。英華傑死了,你同英柏洲一沒血緣關系二沒感情基礎,我又不是英華傑親生的,如果英柏洲敲敲桌子趕你出門,那是沒有講理的地方!”

韓慕雪把眼睛一豎:“放屁!英華傑遺囑裡頭寫的,英家財産我有百分之十的繼承權!英柏洲要趕我走,先把這百分之十給兌現了!”

英楊森森一笑:“你忘了現在的上海,是誰說了算?”

韓慕雪一怔。

“是日本人說了算!英柏洲這次回來要投奔和平政府,是靠著日本人同重慶撕破面皮,走到這步沒退路了!英柏洲賣國都敢做,搞你會用到遺囑?套麻袋丟到黃埔江裡,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他說的聲色俱厲,韓慕雪被嚇得一抖。英楊乘熱打鐵:“姆媽,你吃吃喝喝打麻將,閑了做兩身衣裳,管他回來給不給你打招呼?英柏洲三十五歲了,是你能拿捏的住的?”

“道理是這樣,我是不服氣!”韓慕雪委屈道:“我嫁進英家時英柏洲都十七歲了,他娘死了十年了!結果望見我像望見個仇人!彷彿是我把他媽害死!你說好玩吧!進英家十幾年了,他看見我嚜就像看見鬼魂,直著眼睛穿身而過哎!”

“越說越稀奇了!你又不是牆,他又不是道士,怎麼個穿身而過法?”

“我就是這個意思呀!講的就是他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