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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伊始

離心離德的兄弟對坐吃早餐,誰也沒提昨晚的偶遇。這本是件尷尬事,好在英柏州和英楊各有心思,也沒閑情尷尬。英楊迅速吃掉白粥和包子,起身離開。

出門前時鐘指向七點,英楊開著車在馬路上晃著,七點半就到了彙民中學。

他把車停在路邊,步行去彙民中學。路邊有片花店,門口擺著許多木桶,插著豔紅的玫瑰,抽枝綻蕊的紅梅,還有紫色的星星草。國難當頭,花朵兒依舊興興頭頭,叫人看著高興。

也許要打發時間,也許要扮演風度,總之英楊莫名其妙走進花店。老闆娘很熱情,告訴他玫瑰剛從花田送來,新鮮合算。英楊不方便買玫瑰,因為它代表愛情,紅梅又太過土氣,提著像鄉下人走親戚。想來想去,他買了雙頭百合。

百合有粉紅泛白的花瓣,油綠的葉子和撲鼻的香氣。老闆娘要用禮品紙包裝,英楊拒絕了。他用半張報紙裹好,倒提在手裡走向彙民中學。

門房大爺看他不像學生也不像家長,攔住了問找誰。英楊塞了十塊錢鈔票,說找美術組的金老師。他打算錢不管用就要掏證件,誰知錢管用了,大爺收了錢熱情指點,穿過操場往東走,女教員宿舍前有橢圓的花壇。

英楊踩著咯吱響的煤渣跑道穿過操場,有晨讀的女學生向他好奇張望,英楊下意識把花別在身後,目不斜視向東行進。

女教員宿舍前果然有花壇,裡面種著梔子,在五月的風裡抽出軟嫩的綠葉。英楊駐足想象它們在夏日裡的芳香,不知道能不能看見這裡的梔子花開。

宿舍是平房,微藍住在第三間,薄鐵皮門上用粉筆畫個圈,裡面寫個“3”字,像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暗號。

英楊敲敲門,很快聽見屋裡的腳步聲。微藍沒問“誰呀”、“幹什麼的”之類的套話,只是開啟了門。兩人猛然間面對面,眼底都是清澈的,幹淨的沒有一絲感情。

英楊想,微藍是老江湖了,她心裡想什麼,沒有人能知道。

微藍隨即展露標準笑容,客氣問:“你來了?”英楊也客氣,牽著嘴角笑笑,說:“沒打擾你t吧?”

“當然沒有,請進。”

英楊倒提百合踏進去,房間很小,窗邊擺著畫架,靠牆是窄小的木板床,床邊是書桌,桌腿上用白漆描著:彙民中學。

加上門後的臉盆架,地上的竹殼熱水瓶,她全部家當就是這樣。英楊走到窗邊,先看見窗上鑲著鐵條,站在裡面像坐牢似的。

他把百合遞給微藍,說:“第一次來不知道買什麼,一點心意。”微藍露出訓練有素的假裝快樂的微笑,熱情又不失矜貴的接過花,由衷而又冷淡的說:“謝謝!”

英楊覺得自己輸了。他是把花當作花的,微藍卻沒有。或許在微藍看來,這支百合只是接頭的道具。

她做戲功夫極高,不露聲色又歡天喜地的捧著花,找了個玻璃瓶兌上冷水,把花插進去。英楊靜靜看著,覺得微藍做黨的工作可惜了,應該去當電影明星。

至少她的面孔夠格,漂亮。

“你會畫畫?”英楊終於找到話頭,走去看微藍的畫架。畫的主題彷彿與草原有關,近處鮮綠,漸遠漸淡,沒入水煙天際。英楊伸指頭在畫布上一抹,像抹出馬兒來,放韁便跑了。他於是問:“你喜歡草原?”

微藍答非所問,說:“我是美術老師。”

英楊知道她是美術老師,看來微藍不樂意奉陪寒喧。眼看著要冷場,隔壁“咣啷”巨響,緊接著有女人尖著嗓子說:“講多少次了?板凳嚜不要摞在路當中!”

英楊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微藍也知道這屋子不隔音,沒辦法談事情,於是跟著英楊出門。他們並肩走在煤渣跑道上,英楊發覺微藍個子高挑,眼睛能約在他耳朵那裡。

“大白天的散步會不會紮眼?”英楊問。

“有規定白天不許散步嗎?”微藍反問。

英楊望望她,說:“你很少執行敵後任務吧?”

微藍凝神想了想,說:“為什麼這麼講?”

“靜怡茶室的良字號包房臨街,遇事不便撤離,與陌生人初次見面,應該約在儉字號房,那樣更安全。你的宿舍不隔音,而且窗戶上有鐵條,敵人能沖進來,你卻跑不出去。還有,彙民中學的門衛形同虛設,只需要十塊錢就會熱心指點你的住處……無論從哪是看,你都像個新手。”

微藍像沒聽懂,平靜說:“彙民中學的金老師是我公開的身份,我住在教工宿舍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