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恪心髒一緊,堪堪叫停了腦內已經有些過分放飛的妄想。
文雯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轉頭看向旁邊的南恪時,年輕人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他一貫最擅長的那種輕鬆散漫,又足夠遊刃有餘的笑容。
“給小秋姐打個電話吧。”女孩咕咕噥噥的說,南恪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手機,又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她的號碼。
啪嗒一聲,屬於記憶的拼圖出現了一處嶄新的缺損。
一點細微的煩躁爬上他的腦子,像是螞蟻在撕咬某些未知的孔洞。
他默默咬了下牙根,聽見女孩那邊電話接通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來女人柔和輕軟的嗓音,即使隔著電流的模糊阻隔,年輕人也能很輕易的想起晏秋說話時的表情。
她的眼睫會微微垂下,唇角翹起,那張柔美細膩的面容會綻開一點美好的笑弧,看著就是令人心軟又放鬆的——
……
“我知道了。”晏秋在電話對面應聲,“幫我收拾了辦公桌?那要多謝你啦,有幾樣確實會用到……不,別擔心,我現在就在管理局了,等一會我自己上樓說明就行。”
“我現在在哪兒?”她仰頭看了一眼旁邊放好的資料,平靜道:“我在鑒定科。”
“理由充分,女士。”過來幫忙搭手的是鑒定科科長羅莎,她推推眼鏡,將手邊東西逐一展開,“你要的,近期財團插手的專案,以及和下城區相關的全部材料。”
晏秋要的範圍太大了,收拾東西花了不少時間,篩篩選選最後也是鋪了一整張桌子。
“你之前可是個聯防署在你眼皮子下面開槍都懶得問理由的。”羅莎看著女人凝神專注的側臉,興致勃勃地問,“怎麼,忽然轉性子了?對上面的彎彎繞小動作開始感興趣了?”
“我還不想失業。”晏秋平靜道。“我還有貸款,家裡還有個全職主夫要養呢。”
“哎呀,這就是已婚人士的困擾了對吧?不像我們,活一天就算賺一天。”羅莎倒是無所謂的笑起來,很悠哉的給自己點了根煙,“不過還是提醒一句,之前被幾位聯防署小朋友送過來的倒黴蛋,他生活區域汙染已經二度擴散了,必須要封鎖隔離處理;更不湊巧的是劃分範圍和你幾年前處理過的地方有部分割槽域重疊——額外提醒一句,那地方也是你老公的出身地。”
晏秋抬眼,反問:“想要對我追責?”
羅莎嘖了一聲:“好歹也能按個辦事不力的帽子?”
“監察官的判斷要是長效有用,人類的生活區域就不會只有現在這麼大點。”晏秋的反應是意料之中的平靜,“如果上面因為這種事情就要對我追責,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羅莎咧著嘴咬著煙杆,在旁吃吃的笑。
“我只是想說,財團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做個準備吧,委員會,聯防署,甚至於管理局內部的自檢,沒一個能逃得了……但凡有一點破綻,你都是要出問題。”羅少嘖嘖兩聲,又給她提供了一條額外訊息:“以及,那附近接手的不是聯防署,是財團的安全控制部門。”
晏秋抬起頭看著她,挑了下眉。
“別懷疑,真就伸手到了這個程度。”羅莎笑嘻嘻地說,“沒辦法嘛,聯防署沒有錢也不是一兩天了,上次的撫卹金都還沒給,財團是機械作戰,儀器鑒定,沒有人員傷亡,也不需要額外的剝出資金,所以吶,議會那邊也是——啪的一下,就全透過啦。”
晏秋收回目光,表情平靜:“按著這個說法,攔著他們繼續擴大生産線的就只有管理局了,是吧?”
“誒,別說的那麼大啊,”羅莎指指她,提醒道:“我們鑒定科的活已經差不多被人家攬走了,主要還是你們這群‘礙眼’的監察官們……汙染評級鑒定卡的死死的,再好的儀器敵不過監察官們的眼睛,你們不點頭,他們這個b+以上的評級就上不來,就永遠沒可能更進一步。”
對著管理局動手的難度很大,但好在監察官們的人數很少。
那麼,只要“弄壞”唯一一位三級監察官的“眼睛”就可以了——畢竟只需要讓她的判斷出錯,讓她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那麼整個監察科的信用體系就好比如同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只需要等待,就會自行崩塌。
——就連三級監察官都會出錯,何況是你們呢?
“到時候再說吧,”晏秋合上手裡的檔案,又問:“我之前交給你們,要你們幫忙檢查的東西,怎麼樣了?”
“哦,你說那個,我都忘了問了,從哪兒弄來的老古董?還真虧得還能正常執行,不容易啊。”羅莎撇撇嘴,晏秋不好奇這個,只問:“能不能用?”
晏秋不確定丈夫對自己的資訊監控到了何種程度,他說沒有完全聽到自己的工作內容,可以,晏秋也願意相信,但妻子感性上的信任是一回事,監察官的職業道德是另外一回事——首先可以確定開放室外和一般辦公地點的聊天內容可以被聽到,其他的暫且不知。
“能用倒是能用的。”鑒定科科長很誠實的回答,“但是怎麼說呢……訊號斷斷續續的不太穩定,也就是做個基礎的監聽效果,稍稍受影響就全都是雜音;你要是真的有這方面需求,我可以幫你弄些最新款,除非聯防署親自檢查,不然誰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那倒也不用。”晏秋居然真的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然後搖搖頭,重新伸出手來,“把那幾個還給我吧。”
羅莎:“咋,破爛貨還要帶上?”
“要帶的。”晏秋點點頭,說:“要人安心的。”
羅莎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一個問題:“不是你給別人用……?”
“我沒有那樣的愛好。”晏秋很冷靜的回答,“這東西是我丈夫放在我身上的。”
“……”
羅莎沉默了。
她一直懷疑晏秋監察官的活是不是幹太久了,以至於腦子多多少少也變得有點問題。
好難過哦,明明是管理局極少數看起來還是個正常活人的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