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看向她,感到不解。
“雖然我是長輩,但尊重禮貌並不意味著有問就答,還答得這麼翔實、底細全交。”司徒靜搭著腿,“姑娘你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有向你提問的權利,這件事你說了算。”
少薇在她的教訓中升起了一絲羞愧和侷促,說:“知道了。”
這就是被母親教導的感覺?她已經模糊了。
“我跟學校問了你,”司徒靜起身,兩手抄在白色闊腿褲的口袋裡,在鋪了地毯的一方小廳裡轉圈地踱著步,“你的成績很穩定,為人話少、沉穩,薇薇跟你相處得也不錯。所以,要是你願意的話,以後多來陪薇薇上上課吧。”
三份錢難倒英雄漢,少薇說:“阿姨,我付不起課時費。”
她知道的,這種名師都是按人頭收錢。
司徒靜站定,目光自上而下地將她收進眼底,有些溫柔地說:“我怎麼會收你錢?”
司徒薇陪老師喝完茶回來,第一眼便見到坐在走廊小榻上垂首看書的少薇。高大的穹頂式樣的裝飾窗很有法國風情,陽光漫入,照亮她和身子底下那張天鵝絨淡藍色小沙發。
也許陽光是最好的裝飾,又或者人不但要靠衣裝,還要靠環境抬——總而言之,司徒薇突然發現她同桌眉眼長得不賴,很有少女的嫻靜。
她沖上去有些興奮地問:“我媽跟你說什麼啦?”
少薇沒一句隱瞞,司徒薇追問:“所以,你以後都要陪我上課了?”
少薇吃不準她這一句是期待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斟酌了一下,識時務道:“看你需要吧。”
上午的時間都歸數學,下午又陸續來了地理和英語老師,晚上還要上一門政治,少薇順理成章地被留下來吃晚飯。
她一直在忐忑見到陳寧霄,穿過長廊去洗手間時忍不住猜測哪間房屬於他,但這房子裡的男性氣息很淡,幾乎讓人看不出有個男人長期生活於此。
晚飯有司徒薇點名想吃的避風塘炒蟹,還煎了澳洲帶子。玻璃桌盤幾次轉到了少薇眼前,她的筷子都安分地沒動,只夾清炒豌豆尖來配白米飯。雞樅菌湯是一人一例,倒沒有推脫的餘地,少薇一口一口十分珍惜地喝完了。
司徒靜問:“不愛吃?”
少薇搖頭,司徒靜便用公筷夾了半邊蟹腿到她碟中:“學著吃。”
司徒薇戴著手套的兩手沾滿麵包糠和蟹殼末,快人快語:“原來你不會吃螃蟹啊,怪不得上次徐雯琦生日宴你筷子都不動。”
司徒靜瞥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少薇用力抿起唇,頭快埋到碗裡,半晌才道:“謝謝阿姨。”
司徒薇噗地一聲輕笑,看著少薇搖頭晃腦:“劉姥姥進大觀園哦?”
司徒靜將臉沉了下來,但兩個姑娘誰也沒發現。少薇跟她天真的同桌對視一眼,瞳孔分明是很沉靜的,但下一秒錢卻也跟著噗了一聲,這下子跟拉開了什麼開關似的,兩人都笑得前俯後仰肚子疼。少女的笑聲像銀鈴。
一直到補習結束,少薇都沒能把書包裡那兩個被陶巾洗幹淨的李子分給司徒薇吃。
酒吧是九點打卡,但課要一直上到八點半,註定是趕不上了,少薇只好趁課間偷偷給悠悠發了個簡訊請假。
她也不可能為了陪讀而丟了經濟來源,今天請假是臨時之舉,她腦子裡已經在作之後的盤算。
“少薇最近總請假?”孫哲元聽完了悠悠手機聽筒裡的動靜,將煙在煙灰缸裡點了點。
“期末了吧,我看那些大學生不都說忙著做什麼pre嗎?”
“她業績怎麼樣?”孫哲元攬在她腰間的手往下滑了滑。
悠悠在他腿上扭動,在那隻手滑到屁股上時給一把扣住了,嘻嘻笑道:“就那樣,小姑娘沒見過世面,做事小氣放不開,況且曲天歌那幫少爺小姐最近捧她場也少了。”
孫哲元培養少薇,一是確實看她很受那幫富二代們的賞臉,二是看她嫩。況且也知道這小姑娘窮,多半是離不開這份工作——這點最要緊。
她銷售資料上不去倒沒出孫哲元意料,但他也不是做慈善的,提拔她當然得派用場。
“讓你帶她逛街買東西,怎麼不聽話?”他加重了手上力道。
對好東西的慾望是需要培養的,名牌包、香氛、大牌口紅、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鉚釘紅底高跟鞋、高階美發沙龍……一個女人沒看過這些,當然可以說自己不想要,但看過了就由不得她了——整個社會都在告訴她這些能讓她看上去更值更貴。悠悠常帶少薇逛街,給她講這品牌那牌子的,就是這個目的。
悠悠嬌嗔著在孫哲元肩上打了一下:“我帶了呀,但她葛朗臺上身的,摳門死了。包包麼也送了,叫她多背,她不肯。”
她之前不是給了一隻v never fu給她麼?但從未見少薇背過,整日還是那個舊書包進出。悠悠總擔心她被客人撞見了嫌不上臺面,有幾回是真被撞見了,結果人家竟巴巴地來問她資助那小姑娘上學要多少錢,四年太貴,資一年也行!
“你不懂,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孫哲元籲了一口煙,似笑非笑:“只要能上鈎,就是真好她這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