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必解釋,我出現在這裡也不是為了聽你說什麼。我父親的風流不能怪你,只有一件事——不要出現在我母親面前。”
末了,他頓了頓,“我很為你可惜。”
周景慧往後的夢裡一直出現那個晚上陳寧霄的臉,和說那句話時的眼神。“我很為你可惜”,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他喜歡她中意她,她原本有機會當他真正的女朋友從而名正言順地享受到目前所的擁有的一切嗎?一想到還有這個可能,周景慧就螞蟻鑽心,寢食難安。
那晚,陳寧霄走進了曲天歌推薦的學校旁新開沒多久的一家名叫root的酒吧,沉默地喝著酒,看到隔壁卡座的男的拉拉扯扯堅持要給一個姑娘看手相。
那姑娘側臉很漂亮,盤絲洞一樣的燈紅酒綠下,擁有像達芬奇筆觸一般的靜、潔、柔和。
第二次再見她,劉海就剪壞了,像小扇子,在曲天歌的朋友間坐立不安。
陳寧霄一直沒機會告訴她,“你像達芬奇的畫。”
大部份時候,他懶得說話,需要說的時候,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只有這一次,他不確定這種話對一個姑娘來說意味著什麼,也不確定什麼場合下說才不顯得唐突。
可能說不說也無所謂,他沒覺得自己會跟對方有超過一次的交集,直到在頤慶十二中的門口,撞破她原來是高中生的真實身份。
但現在,所有似乎都不必說了。
·
一朵開敗了的淩霄花從簷角落了下來。
周景慧看著他不遠的背影,意識到這是唯一一次自他回國後有機會靠近他。過往每一次不小心碰到,不管是在攝影展還是在公司集團大樓的電梯裡、辦公室走廊間,陳寧霄對她不是視而不見就是避如蛇蠍。
不知道他留在這裡心不在焉的這五六秒,在想什麼。
“陳寧霄,你一直知道我在家裡不好過,知道我想要擺脫什麼。”
周景慧恰到好處地流下了眼淚。
“擺脫你家裡重男輕女的路,從來不是找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去依附。”陳寧霄回過神來,冷淡地說,“人一旦預先假定了自己不具備說‘不’的權利,也就真正失去了說‘不’的能力。”
“你太高高在上,”周景慧深深吸了吸鼻子:“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優渥的出身這麼幸福的家庭。”
“你是從什麼立場出發,認為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陳寧霄淡淡地問:“從我父親的床上出發嗎?”
“況且——”
況且,我還認識一個女孩子。
這是陳寧霄潛意識裡的句子,一旦浮上來,他卻停住了,似乎意識到了這句話現在已不再成立。
周景慧瞪著眼睛聽著,以為他還要說出什麼誅心之語,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著眼眸,而後自嘲地勾了勾唇。
談話聲停了好一陣,再度響起時,是陳寧霄禮貌疏離的道別聲。
“告辭,周助理。”
腳步聲靠近了過來,聽了多久就僵了多久的少薇慌不擇路,匆忙中推開一扇門逃了進去。
蘇式的仿古建築,雕花的門楣與窗格,風絲絲縷縷地吹著少女汗津津的長發。
陳寧霄的腳步略停了停,但既沒有推門而入,也沒有往裡望一望。
少薇在那間空蕩蕩的掛著匾額、擺著八仙桌和太師椅的房間裡坐了很久,兩手撐在膝頭,雙眼瞪得很大,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回去時,圓桌邊已不見陳寧霄身影。
宋識因問她怎麼去了這麼久,少薇說園子太大,曲徑通幽,她找不到回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