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的座位跟司徒薇相鄰,她的門敞著,不知道其實可以關上,是為了保護客人的私密性而設計。
裡面蓋著薄毯側躺的身影看上去很乖,舷窗的百葉簾也沒拉,平流層萬裡無雲的深藍光籠罩在她奶油般柔和的臉龐上。
陳寧霄給睡得四仰八叉的司徒薇拉上毯子,合上門,腳步停了一停,調轉向隔壁。
她睡相也不怎麼好。
將毯子從腰際拉至頸側,輕輕地放落,手未曾有一絲觸碰到她的身體,但指尖的煙草味卻自少薇的鼻尖隨呼吸漫進了夢裡。
少薇一動也不敢動,眉心也絲毫未蹙,怕出賣自己。
一個念頭閃過。
會不會……他其實也沒那麼厭惡自己呢?
離開前,陳寧霄餘光瞥見了什麼。
剔透而雕工純熟的玉佛,被放置在座椅旁的置物擱板上。陳寧霄居高臨下睨了兩秒,二話沒說就給抄走了,抄得絲滑流暢,抄得冷酷無情。
漫長的六七個小時睡眠後,空姐開始分發早餐,機艙內陸續有了乘客們聊天走動的動靜。
少薇雙手捧臉驚恐:“玉佩不見了!”
司徒薇關心地問:“是很要緊的東西嗎?讓空姐給你找找?”
“不要緊。不對,要緊!”
要還給陳佳威的!他這人這麼厚臉皮,不會說什麼丟了他玉佩要跟他以身相許吧!
陳寧霄在她身邊站定,指間墜下銀鏈,冷聲問:“這個嗎?”
少薇茫然望他。
“西班牙小偷多,我幫你保管。”
“……”
她後來全程果然都沒再帶過這個墜子。
·
當地時間淩晨六點,飛機降落巴塞羅那。
這是一座誕生了聖家堂和米拉之家的城市,擁有綿延的文藝複興感的紅頂建築和錯落的街道,海風吹過教堂,帶來晚鐘的回響。
入住的酒店有悠久歷史,裡頭金碧輝煌,凡是有關歐洲奢華宮殿的想象都在此有了具象化了,少薇一走進去就感到暈眩,一直到躺到那張如雲朵般柔軟的床上後也還是頭重腳輕。要是有朝一日,可以帶外婆睡上這樣的床就好了。她看著臥室天花板上的壁畫,長長地吐了口氣。
第一站就是要提前很久才能預約上的聖家堂,這之後是桂爾公園,之後是焦糖山看日落,晚上則去哥特區閑逛,那裡有很多文藝店鋪,是司徒薇點名要去的。因為有地陪開車接送,所以行程的自由度很高。
司徒薇帶了一個索尼相機和幾顆鏡頭,機身上掛的是廣角。這些都是她為這趟行程專門新買的裝備,出行前,她花了半天學了下說明書上的各項操作,自信滿滿,但一出街就全忘了個幹淨。
“光線暗調快門還是光圈來著……感光度哪裡調啊,破索尼,怎麼沒個快捷鍵!”
在聖家堂跟機器鬥爭半天,把自己給鬥生氣了。
“少薇,你會不會?”
少薇搖頭:“我不會啊,我沒碰過相機。”
還沒張嘴問陳寧霄,就得到一句無情的:“別指望我。”
司徒薇陡然洩氣,將單反棄之不用,重新用回自己的卡片機和手機。
少薇料想這相機沉重,她為了搭配又背了個很有份量的牛仔鏈條包,便主動問:“我幫你背相機吧?”
司徒薇學乖了,先看了眼陳寧霄,弱弱地問:“可以嗎?”得到首肯後,才將相機遞給了少薇。
少薇斜挎上肩,隨他們跟上專業講解向導的路線。
下午三四點的光線從雕花窗戶中斜射入,在這座奇詭瑰麗的教堂中庭投下鬱金香般的光線,世界各地遊客張唇仰嘆,彙成通往天國的贊歌。
天神住的地方。
少薇看著陳寧霄在她正前方駐足的身影,籠罩著金輝的輪廓,落下淡影的眉弓、睫毛和喉結,落拓遊離於塵世外的神情。
她感到某種癢意爬上指尖。
是她熟悉的,卻一直不得其解無法排除的癢,時不時地會攀上,在一些好看的光線中,在落後一步注視陳寧霄的時刻中。她低頭,看到斜挎在自己腰際的索尼單反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