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和眼神,有一股幹淨的、毫無攻擊力也毫無生命力的氣質,是如此不設防的美,如此易採擷、易獲得的美。
陳寧霄重新散漫地坐了回去,閉上眼:“沒什麼,可能是我想多了。”
宋識因,是一個做智慧家居的青年企業家,就算再覬覦她,再想培養她利用她,也不至於鋌而走險。商人至少算得清賬,不算賬走極端的,是變態。
半小時後,黑色商務車停在了一家花園酒樓的門口。
雨水太多,門口地毯被踩得皺皺巴巴,連旋轉門都停了。門童撐開傘頂風來迎,問:“少小姐對麼?宋總在‘白梅’包廂。”
這家酒樓是老字號,不知是因為臺風天還是宋識因花了錢,偌大的大廳竟一桌客人沒有。原本打理精緻的露天庭院裡,所有桌椅都撤了,遮陽傘也束得緊緊的,暴雨摧折草木,一派風聲鶴唳之景。
包廂裡有茶香嫋嫋。
服務生推開門,“宋總,客人到了。”
宋識因高深莫測的微笑在看到陳寧霄後凝滯了一瞬。
這一瞬,長出了他訓練有素的神經控制——
怎麼竟然是他?
“別來無恙啊宋總。”陳寧霄兩手抄在褲兜裡,姿態散漫地打了聲招呼,繼而旁若無人地走進包廂,不請自坐,掂起一枚顯然是剛剛才注入茶湯的茶盞,在鼻尖嗅聞了一聞,勾唇一笑:“你給薇薇的這杯茶,我代她喝了,你沒意見?”
宋識因眼角的笑紋比平時更深,氣定神閑比了個請的姿勢。
“陳少爺今天看來是來當話事人的。”
“怎麼會?看這臺風天,她一個小姑娘走得多辛苦?我送她過來,蹭頓飯吃罷了。”
“薇薇,”宋識因轉向她,目光不著痕跡地自上而下。
她衣衫頭發寸縷未濕。
“陳少爺把你護得很好。”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不敢當。宋總也當了回好人,老人家將來做百年大壽,宋總得坐主桌。”陳寧霄撂下茶盞,半側唇角勾起,跟上次茶會上如出一轍的頑劣難管。
“是嗎?”宋識因仍然盯著少薇說話,“看來薇薇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告訴不告訴的,有什麼要緊?”陳寧霄輕描淡寫:“宋總幹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宋識因臉色一冷。
陳寧霄老神在在,話鋒一轉:“我倒覺得薇薇對你的報答完全不夠。”
少薇心口一堵:“不夠?”
“當然不夠。”陳寧霄微微一笑,“宋總熱心腸幫你,你就該在樓下,在街道,在學校,在宋總公司都拉一條橫幅,將宋總對你的善舉廣而告之,校報也該採訪。怎麼能讓好心人做了善事卻沒留下善名呢,你說對嗎?”
少薇怔了好長一會兒,明亮的雙眼望著他,唇角明明是上揚的,但眼裡卻浸透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如夢初醒、啼笑皆非。
晚了,陳寧霄……你早點教我就好了。
宋識因眼底一片晦暗。
很顯然,他的紈絝只是他在面對父輩一些社交圈的保護色。他,很不簡單。
“餓了。”陳寧霄輕飄飄地威脅完,從茶臺前起身,“宋總,該上菜了。”
包廂服務生早就已經眼觀鼻鼻觀心神遊天地去了,被他在眼前打了個響指方才驚醒過來,忙捏起麥克風傳喚。
一張鑲大理石轉盤的圓桌上已經擺了些許精緻的冷盤,一旁花瓶裡插的白梅發出幽幽香。
“看來我對陳少爺的印象沒有出錯,我們確實在攝影展上就見過一面了,當時……”宋識因來回掃視座椅捱得極近的兩人,眯了眯眼:“你們想必也已經認識了。”
少薇拿起那雙頂端鑲嵌貝母的筷子,垂著眼睫:“宋叔叔,吃飯吧。”
“所以,你口中說的,給你帶來很大幫助和影響的,其實是他。”
少薇慌亂了一下,碰翻茶杯:“我、我沒這麼說過……”
該死,根本不敢往陳寧霄那邊看。
宋識因溫文爾雅一笑:“你自己忘記了?那天你發燒,在我家裡打退燒針,我說從前感覺你唯唯諾諾,後來每見都有變化,不僅開朗,人也自信不少。你說,是因為一些好的朋友的給了你榜樣和能量。”
視線只看得到眼前一尺見方的狹小區域了,別的都成了灰色的蒙版。陳寧霄在幹嘛?他怎麼不說話?不是很能說很毒舌嗎,怎麼不刻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