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劣根性和家教,是擔不起她這樣的目光的吧。未來某一天的他,會像昨晚的夢一樣,對她全然的愛和信任所回饋施予的,是眼淚和漠視。所以,祝福就好了。設一個體驗的期限,給她力所能及的快樂。
但賓士車的喇叭,在地下車庫長鳴。是他的痛苦背叛了他的意志,他的痛苦,帶他求生。
三個小時後,飛機從頤慶國際機場起飛,經過兩趟中轉後,降落在了米蘭。
少薇還是抱著個紙袋回家,紙袋裡還是西紅柿蘆筍鮮雞蛋。她這幾天睡得不好,眼裡沒有神采,姬瑪說她走路時都一副心事重重。
也是因為這樣,她從出了電梯後就低著頭走路,憑本能。
陳寧霄就這樣看著她從遠至近,低著頭,抱著牛皮紙袋,臉上沒有快樂。他反而怕驚醒她,身體略略站直,呼吸屏住,放輕。
一直到了房門口,視線裡出現一雙男士皮鞋,少薇才愣住,而後抬頭,更愣。胳膊一鬆,牛皮紙袋一歪,眼看著雞蛋要跟西紅柿一塊兒遭殃了,但被陳寧霄眼疾手快拖住。
少薇雙眸明亮地看著他,臉上神采回來了,漸漸滲透出哭笑不得:“陳寧霄,你很閑啊。”
陳寧霄雙手捧住她的臉,低看她一會兒,沒說話,只顧吻上去。
“跟我去酒店。”
他這次學聰明瞭。
計程車匆匆,駛過城市夜景。
旋轉門玻璃上,環島噴泉和大堂的大型鎏金雕像雙面疊著,像攝影裡的雙重曝光,在這流年般的雙曝中,跌跌撞撞夜奔進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裙角飄著,手勾連。很傻,懷裡牛皮紙袋還裝著她日複一日的生活。
進了酒店套房的門,她日複一日的生活終於從她懷裡掉到了地上,在彼此腳下骨碌碌滾遠。
少薇的笑有一種破涕為笑之感,雖然她眼淚沒有眼淚,是風吹動的湖泊。
“你幹嘛啊,喬勻星把你生日辦到米蘭來了?”
陳寧霄手掌貼上她的臉,細微地勾了勾唇:“你在哪,我生日就在哪。”
真的太遠了,十六個小時的飛行,讓那通電話、那陣鳴笛、那些彼此都故作鬆弛的對話都彷彿未曾發生過,是夢裡的。情緒消失不見,讓他心血來潮不顧一切趕來的痛苦也消失不見,陳寧霄看著她,眼底只剩她,本能裡也只有她。
在這本能裡,他終於被靈犀眷顧,找到了他此前無法組織的一問:“分手後,我們要做朋友嗎?”
少薇眼神一閃,像暴露在林中空地的小鹿,只剩下倉皇。
她吞嚥了一下,艱難維持笑意:“……不能吧。你說了算。”
“不能。”陳寧霄給了她斬釘截鐵的兩個字。
少薇手足無措,腳下錯開一步,想躲掉。說:“我其實知道。”
“那為什麼要答應我?”
“嗯?”她比剛才更倉皇,簡直是措手不及地抬起頭。
“不是想跟我當一輩子的朋友嗎?為什麼那天還要答應我?”
少薇愕然,也糊塗,怔了半天,問了個最顯而易見也無關緊要的問題:“那天電話那頭,果然是你啊。”
“不是知道我看不上婚姻,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動機更從心裡就不打算經營婚姻,跟你註定沒有結局,分手後也根本當不了朋友,為什麼,”陳寧霄字字清晰冷靜地問,“還要答應我?”
少薇不再是曝露在林中空地的鹿,是被捕獸夾夾傷了腿的鹿,就算知道生路在哪兒,也無力可逃了。
陳寧霄扣住了她的手,很緊,很緊。
彼此間熱汗黏膩交融。
“你喜歡我到了這個地步。以至於你想在我身邊細水長流的一輩子,跟我們在一起的一年,一個月,哪怕一天比起來,都一文不值,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