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巖巖發現她遊離的目光又回攏了,有趣。
“你只是不信他能救你?那他很弱。”程巖巖輕描淡寫,“不是我看輕你啊,你身上不足以産生連他hod不住的事。除非……”她湊到她眼前,壓低聲音:“你殺過人?”
少薇被她這樣冷不丁的一下弄得心跳驟停。
“你目光居然閃了一下。”程巖巖歪了下腦袋。
少薇不再說話。為著她是陳寧霄信任的人的關系,她已經不自覺和她說了太多有的沒的,她太聰慧敏銳,問的東西不合常理,偏偏都直擊要害。
所以原來,不合常理的是她。
她常常有一種豁出去之感。自母親不告而別,她那種想被誰強烈需要的巨大空洞就種下了。陳寧霄說她身上有俠義,只是表象……俠義,就是在所不辭咯,在所不辭地豁出去……
生命因感受而定義。老饕的生命是味覺,旅行者的生命是腿下的路,她的生命,像活在武俠小說裡,輕飄飄的一筆,“剎那間,誰誰沖出,護誰誰於身後,被誰誰刺於劍下,當下血濺命懸,在那誰誰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輕飄飄。
天地飄萍,她有這樣的感覺,外婆走了後更甚。是為自己活,看世界風景,閱人間百態,找到愛好,立足事業——才二十二歲,對別人來說,正是剛出校園、獨立主張生活的年紀,滿眼新鮮,而她卻已經為自己主張了太久太久……
浮萍有壽,至多活一個月。十二年,小半輩子,按比例,別人的五十載,她累了。
少薇抬起手,看著蒼白掌心上縱橫的青色細小血管。
這個動作,她這些天總無意識做,眼前看到的不是掌心,而是彌漫的血色,淋漓的鮮血。
但是現在,她總算看見了自己掌心的紋路,微弱,但延伸著。
她的未來,她的人生,真的這樣輕易不值一提,不堪一過嗎?
程巖巖看著她夢遊般的動作,沒再出聲打擾她。
陳寧霄,真的把她愛得這樣差麼?讓她對自己的道德、良心、未來,看也不看,顧也不顧。
什麼都不值得她留戀,什麼都可以被義無反顧地拋在腦後。
她為誰義無反顧?
哦,媽媽……
也許在等待她解救的媽媽……
程巖巖緊皺目光,拼命忍住了想叫她一聲的沖動。她的人生太高枕無憂,就連新聞臺也從不停留民生頻道,頭一次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看到如此具象的痛苦。
等她的命償掉,她身後會留下什麼?是反複叩問“為什麼”的他。
他前半輩子好不容易從這種“為什麼”中走出來,竟要因為不小心掉進了她愛的陷阱,而再問上後半輩子,而這一次,沒有人會回答他,他也不會再信任何人的擁抱了。
因為彼此的愛而煥發的新生,她丟掉了,也順便把他的那份毀掉。
手機震動,是家裡人來電。程巖巖看了眼怔怔然的少薇,略略松神,背過身去,掩聽筒小聲:“喂?”
草草兩句結束通話,轉身,她第一次體味到慌張——
少薇不見了。
完蛋。是個人都能看出她現在精神恍惚,不是正常人,程巖巖已經充分理解了陳寧霄拜託給她的事是何等重要。但現在,至多半分鐘的功夫,她把人弄丟了。
會出什麼事,她不敢猜。總不能……她其實想在這兒自殺?想到這裡,程巖巖更感到五雷轟頂。
少薇隨在周景慧身後。
周景慧身材保持得很好,肚子只見向前她懷的是個男孩,周景慧去香港看過,確如此。雖說女兒也好,像司徒薇一樣無憂無慮當公主,但對周景慧內心的這場千億家産之戰來說,還是差了口氣。
“真是抱歉,上次在醫院硬是沒認出你來,”周景慧歉意笑笑,“所以,叫你來敘敘舊。”
少薇抿唇。
周景慧察覺到她目光,問:“你要摸摸我肚子嗎?”
她說著,似乎想來牽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