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氤停下腳步,“我可以問問,婁澤死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嗎?”
李金銀大約是猜出她想表達什麼,“你想說我沒有正常人的情緒?”
“無意冒犯,但我猜你是憤怒。”
“憤怒於有人動了你的東西,憤怒於有人毀掉了你預想中的未來。”
“但我不一樣,我感到的是痛苦,我想大部分的人,在失去重要的人時,首先感到的都是痛苦。”
可電影中的李金銀,將憤怒隱藏於麻木之下,醞釀一場蓬勃的毀滅。
所以喻氤演到後期很痛苦,這種痛苦不僅僅是夜半時分的驚醒,也不是片場不可自控的淚水,而是她自我意識同李金銀意識的強烈相悖。
她在扮演李金銀,她的靈魂卻在提醒她,她到底是誰。
只不過那時周圍的所有聲音都在告訴她,她入戲了,以至於她也誤以為,她對聞勉的感情裡一定有他人的影子。
喻氤肯定道:“我只是在扮演你,我和你並不相像。”
李金銀聽完,並無什麼波動,“恭喜你,孩子,清楚自己是誰是一件幸運的事。”
“我只是對一點感到疑惑,”喻氤眼中透出銳利,“孟導說《鐵鏽》是根據你的故事改編,那麼電影的結局是故事,還是真實?”
電影裡對於採砂船上發生的事,採用了大段的留白,誤殺了婁澤的男人到底是怎麼死的,或許就連孟豎都說不清,只能從蜘絲馬跡中尋到線索。
可那到底是藝術化的處理,還是李金銀有意向孟豎透露什麼?
如果是,她為什麼要故意揭露自己?
孟豎又是出於什麼心理,當真這樣拍出來呢?
李金銀定定地看著她,如同一片早已沉寂的死海,瘦削而凹陷的兩頰扯出輕微笑意,一跛一跛地緩緩邁開步。
“你只要知道,無論是誰,活著,就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李金銀腿腳不便,兩人繞著樓棟走了幾圈,她便出了汗,喻氤就扶著她回到家裡午睡。
孟豎並未過問兩人聊了什麼,而是關上了李金銀房間的門,將喻氤帶到客廳,“還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說一聲。”
喻氤看看他,又看看聞勉,“什麼事?”
“我已將《鐵鏽》的重剪版提交到本屆戛納的主競賽單元。”
喻氤震得好半天找不到聲音,要知道戛納的截止時間就在兩周前,可那時《鐵鏽》的補拍才過去多久?兩個月都不到!
重剪,重新送審都要時間,光是拿審核表交上去就要半個月了。
“我以為我們會去威尼斯首映?”
按道理九月份的威尼斯才是更好的選擇,而且孟豎在年初的飯局上不也是這麼和幾個資方保證的嗎?
“來不及了。”孟豎嘆氣。
“那,片子過審了?這麼快?”
聞勉也顯得很沉默,“還沒有。”
“沒有?!”喻氤已經說不清哪個訊息才上最驚人的,“沒有龍標就參賽,孟導會被禁拍五年,為什麼要這麼趕?”
孟豎看了一眼李金銀的房門,“沒有時間了,李金銀等不到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