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夜還很深,燕琅玉正躺在新皇身側。
床幃間光影昏暗,新皇高挺的鼻樑骨邊落下厚重陰影,面上五官濃深。不看人時,顯出一股倦懶的俊美深沉。這樣深邃的五官在中原並不多見,燕琅玉暗暗想著,大抵是對方祖上有胡人血脈……他不知道。他連新皇的名字也不知道,畢竟沒有人敢直呼陛下名諱。
他對新皇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只聽宮人說是舊朝國祚腐朽,而新皇力挽狂瀾,外驅戎敵,內匡社稷,扶大廈於將傾。
舊朝又是什麼模樣?之前住在這龍樓鳳闕中的主人又是誰?
新皇視此為禁忌,不準宮人提及半字。
……燕琅玉無從得知。
他這樣輾轉思索間,又發覺自己其實一直枕在新皇的手臂上!
有些尷尬地挪開,也引得新皇朝他側目。
新皇看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燕琅玉以為他是要做什麼,在這個動作中下意識閉上眼睛,連呼吸都因恐懼而變得急促。
卻沒想到,新皇只是將手探去他的額頭,力道很重,似乎在感知他是否發熱。
並不是要逼迫他做什麼事,燕琅玉懸起的心落了回去,呼吸也平緩下來,方才無意識的細弱顫抖也停住了。
片晌後,新皇挪開了手。
他有些奇怪地抬起頭去看。冷不防,兩人目光撞上。太近了,呼吸交錯。那一晚的回憶如潮水襲來,幾乎將燕琅玉兜頭淹沒。一時間,他身上所有被新皇碰過的地方似乎都在隱隱發燙,燙得發痛……他在對方極深的目光中一動不動。燕琅玉的身體僵住了。
也許是從他恐懼僵直的目光中讀出了什麼,也許沒有。新皇一言不發,自顧自披衣起身。他甩了甩早已木僵的手臂,沉默離開內殿,往偏殿走去。
珠簾被撩起又垂落,瑣碎的聲響在靜夜中如同蘅蕪般蔓延。
直到天亮,桂鴻山都沒有再回來。
次日早膳,燕琅玉忍不住問劉安:
“皇上晨起用膳了嗎?”
劉安為他添粥,答道:
“皇上昨晚歇在偏殿,天未亮就去處理朝務了。應是沒有傳膳。”
燕琅玉想了想,又試探道:
“我夜中翻覆,是不是影響了皇上休息?”
不然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新皇撇下他去別處睡了。
劉安笑了:
“殿下多慮了。”
“皇上行事無常,有時睡床,有時睡榻,也有時睡在桌邊,甚至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