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墨玉04 烈將
殘夢初醒,東方既明。
桂鴻山手指攏了把頭發,像轉醒的狼抖擻毛發。曙光照入殿中,投來一道淺金,他眯起眼睛,聽到窗外鳥鳴。片刻愜意安寧。
他起床穿戴梳洗,輕抖大袖,整理衣襟。對鏡看去,一夜深眠後青年墨玉頭冠,深峻眉眼,顧盼之間還是昔日般睥睨八方的氣勢。
龍馬精神,狼王又風度回轉。
待收拾完關外韃子的爛事他就要揮師南下,狗韓歧。桂鴻山微微勾唇,輕蔑地一笑。
不經意一個回身,他目光落在被他推開的暗金錦被上。宮人還沒來整理,那形狀堆聚好似人形,模模糊糊,似乎伸出一條玉色小臂,欲往身後躺著的人臉頰上撫摸去。
桂鴻山收拾好的心思剎那亂了,定神一看,的確只是條被子。收回目光,他正要走,又覺得條案邊似乎坐了個人,在閱看他的奏章。目光飛掠而至,卻發覺交疊的虛影只是一隻白貓,根本什麼也沒有。
他深深皺起眉頭。
他讓宮人到冰窖取來冰。
兩手攤在寒冰之上,融成冰水。須臾,桂鴻山抬起手,輕輕捂住自己的臉頰。濕潤,冰冷。他清醒了很多,大殿裡頻頻一閃而過的人影總算不見了。
處理朝務,臨行時他習慣性地傳膳——他晨起並沒有立刻進食的習慣,是為琅玉傳的。
幾乎脫口而出,他道:
“去煨上一盅瑤柱羹……”話到一半,他大徹大悟似的頓住了。
宮人大氣不敢喘只是躬身等待他的聖令。
桂鴻山無可奈何地笑了。衣擺獵獵,他離開寢宮,繞過影壁時他明白了,那道人影不知何時開始已經烙印般落在他心裡,磨滅不去。
暖閣議事。他傳召戶部、兵部清點兵馬軍餉餘量,可等了片刻,發現到的只有梁青,和他拔擢過的戶部官員。三人面面相覷。
兵部的人呢?他問梁青。
梁青頷首,自皇上大軍開赴關外,十數日裡京畿各道時有流民擅闖官道。歸家丁憂的京兆府尹被賊寇劫掠,雖然官兵及時趕到,卻也是將其嚇了個半死。天京處處不太平,京官再三請辭者眾多,其中就有今日要來議事的兵部左侍郎。兵部尚書年事已高,告病在府中休養已經是第三日了。
北韃未平,新朝才立……人心惶惶。每日出城欲南遷的百姓不計其數,有當年前朝汴京之圍、人人自危的局勢。
坐鎮九邊多年,桂鴻山心中也清楚。京畿與邊北唇齒相依,乃門戶之地。門戶不穩,人心不在。
他淡漠應聲:“為今之計,先平北以定人心。”
梁青起身,拱袖一揖:
“皇上聖明。”
厲兵秣馬,桂鴻山命戶部核算庫銀——上回韓歧交割的物資他早知缺數極大,因此用得謹慎,可即便如此,大軍所耗者巨,留給他的時間也並不多了。
梁青一幹文臣離去後,他又召令麾下六員虎將前來,將帥探討細說了關外北地形式。一番籌謀,忽然有人發問:
“我等揮師北上,後方空虛,若那韓歧趁機渡江奪京……當何如?”
但韓歧一派的作風諸人早就心知肚明。只需要桂軍一夫當關,韓軍便聞風喪膽。
桂鴻山譏諷地冷聲嗤笑:
“他敢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暖閣內浮出眾將嘲弄而輕蔑笑聲。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桂鴻山還是決定將鐘敏留下鎮守後方。
狻猊獸爐吐出嫋嫋煙氣。
燕琅玉正在側殿與諸臣召問。他沒有經過韓歧的同意,就傳召諸臣——給了那些本就對韓歧十分不滿的臣僚可乘之機。
他韓歧可以擁王自立,我等怎麼不能從龍扶帝!亂世之中人人皆有機會。擁躉哪一方,無疑成了自己魚躍龍門的機會。
趙懷義站在離皇帝最近的位置,他暗自想著。
他要讓南陵趙氏,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