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濛濛,隨微風飄入亭內。燕琅玉發間、面目中已經隱約有些潮意……短短兩月,琅玉確實清減了太多。韓歧從未有某一刻覺得燕琅玉如此弱不勝衣。沒有由來的,他正要像當年一般果決地在微冷的夜風中解衣,為燕琅玉披上,可他又在猶豫……燕琅玉大概已經不會再接受他的好意。
燕琅玉頎長的手指拿起金盃,也一飲而盡,道:
“天京。”
聲音有些模糊,韓歧沒有聽清:“嗯?”
“你問我壽誕想要什麼?”
“我想要天京,韓歧。你能給我嗎?”
燕琅玉悽然笑了。
昏暗的霞光中燕琅玉衣冠似雪,好似深潭中一朵玉蓮,正靜靜沉入水深處,直至消失。
韓歧腦中恍惚,只在伸手去撈起那朵玉蓮和靜漠視其沉淪間糾結。
又沉寂了一陣,韓歧單刀直入發問:
“琅玉,那你又能給我什麼?”
韓歧微笑。
大都督的溫雅沉著,那風度之下暗藏的殺意與野心,都在這一刻鋒芒畢露,展現無遺。
飄絲細雨中,燕琅玉回以冷靜與沉默。沒有立刻開口,似乎在謹慎深思。
“青史留名。”
終於,燕琅玉給了他一個答案:
“燕旻衰頹,韓帥力挽狂瀾,光複大旻。萬代千秋,我讓你青史留名。”
“你這數月裡四處聯絡舊將,大發檄文,為的難道不就是這個?”
燕琅□□穿了他所有的虛與委蛇。
何其敏銳。
……
一聲短嘆,韓歧笑了。
因著桂鴻山這個亂臣賊子,他畢生勁敵,他吃了太多場數不清的敗仗。但旻軍士氣不振,他莫可奈何無能為力。多少年,他一直想做出一件撼天動地的大事。
但始終沒有。
直到桂賊亂軍直逼京師,他心念一動——他的機會或許來了。
桂賊驕兵悍將無數,但邊北不穩,能臣不足,他的朝廷必定難以維系。只要熬死桂鴻山,取天下即如探囊取物!
“但你沒有想過。”燕琅玉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思緒,“桂鴻山的朝廷不穩,你可以暫且與他隔江相望,可北韃鐵騎一旦破關南下逼近,屆時半壁江山淪喪,北地盡失,一樣是唇亡齒寒。”
韓歧不作聲。
他又何嘗不懂。但忠心常有,虎將難求。他只有一嘆。
燕琅玉思索著,道:
“若要渡江奪迴天京,前鋒不可不悍,中軍不可不勇。前鋒悍而士氣大振,中軍勇而勢如破竹。這也是我給趙懷義賜劍的緣由。”
燕琅玉深深望著他:
“趙懷義可以死陣,但你不能。”
“指點三軍,揮斥八極,大帥合該如此。我不想你做前鋒,只是因為不希望你出事。”
聞聲,韓歧有些意外。他並不能確定燕琅玉是真的關心他還是……
“留名青史,只在此奪京一計。”燕琅玉肯定地道,“但我也不會逼你。更何況……”
燕琅玉恢複了方才的溫和,與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