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到底是要準備開始對香港動手了。
陳敏嬌滴水不漏:“的確,電影對每個國家和地區來說,都很重要。”
傅民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個老狐貍,心裡清楚得很呢。
“也別說這些客套話。我們這些老人家跟不上時代,現在內地的電影人才也有些斷層。小陳啊,什麼事情該做,不該做,我想你也清楚。”
香港現在還是英國人的天下,華夏中央不可能直接對香港有所動作,盡管現在各個地區基本處於僵持階段,畢竟99年的租期很快就要到頭了。人才是很重要的,傅民強和上面看中的不只是陳敏嬌她個人的能力,更加看重的是她背後的那個整合人才的平臺,天嬌。若是能夠把天嬌作為一個內地面向海外特別是香港的宣傳平臺,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是有優勢的。
“我聽說,盧院長跟你在你的公司搞了個大學生實踐中心?”
陳敏嬌點點頭,“不過是利用放假的時間來我們公司的一些電影劇組體驗生活罷了。”讓這些在學院裡捧著書本讀的人真正見識一下拍電影的現場,讓他們明白一部電影到底是什麼製作而成的,也好增加一點專業素質。
“要是讓你的公司成為長鳳新之後第四個可以跨過中影到內地來上映的公司,你看怎麼樣?”傅民強終於把話獎得明明白白了。
長鳳新在香港並不算得上是很出名的三個影視製作公司,這幾家公司都有著一些g黨的背景,因而被香港的英國政府盯著死死的,上映的電影也只是在紅南院線上映,現在傅民強不外乎就是想要把陳敏嬌拉到這個陣營來,或者說,是把天嬌拉到這個陣營來。
開什麼國際玩笑?
要是現在被死死打上g黨的標簽,天嬌未來十多年,能不能在香港活下去都還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臺灣的市場肯定也去不了了,更別提什麼金馬獎,盡管陳敏嬌對於金馬獎已經徹底失望。
陳敏嬌愛國嗎?她當然愛。但是現在面對如此複雜的政治情況,加上她的公司也在香港,她不得不考慮清楚一切問題。愛國不代表就要因為政策上的一些失誤而斷送自己的所有未來。祖國統一是她的原則,但她卻不想成為這一場統一戰鬥中的政治犧牲品,她沒那麼偉大。
左派和右派她都不想站隊,想要創作最自由的電影,想要賺取最多的電影票房,讓電影在市場下真正活躍,最好的辦法成為自由派。注3)
更何況,按照她的記憶,在那個世界裡,長城鳳凰和新聯在1983年將會合併,並且拍攝出一部享譽中外的電影《少林寺》。若是她此刻插了一腳,撿到了跟長城鳳凰新聯同樣的便宜,那麼到時候等著她的,指不定就是天嬌被迫合併。
到時候世界上將沒有長城,鳳凰,新聯,天嬌。有的只是銀都有限公司,簡稱銀都。
合併對於長鳳新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於天嬌來說絕對是一件弊大於利的事,陳敏嬌甚至可能失去對於天嬌的絕對主動權,從演員角度看,她到時候或許能夠擁有更好的國內資源,但是從一個電影公司的老闆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會對她以及天嬌造成巨大的損失。到時候,天嬌作為四個公司中實力最雄厚的一個,說不定會充當起養分供給和血液輸送的存在。
“你怎麼看?”傅民強問她。
陳敏嬌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不能有所表現,所以面上的笑容沒變,嘴上卻說出了推辭的話:“傅部長,天嬌只是個小公司,比不得長鳳新。”
傅民強的神色有些變動,“短短兩年就幾億的盈利,不算小了吧?陳小姐何必自謙呢。”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陳敏嬌溫和地笑笑,順便把功勞推給杜風,相當“順口”地提了一句他的背景,又繼續講,“就拿長鳳新的新聯來說吧,我記得這是1951年在周總理的指示下成立的電影公司吧?”注1)
“是啊。香港是華夏‘通往東南亞,亞非拉和西方世界的視窗’,是‘突破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對我國實行封鎖禁運的前沿陣地’。周總理可說了,對於香港,要‘長期打算,充分利用’,在各個領域巧妙推動意識形態的宣傳滲透公示。” 傅民強又喝了口梨湯,他偏愛這種甜味的存在。不愧是□□的部長,說起這些東西來,幾乎就是信手拈來,他繼續道,“這要是落實到電影,可不就是‘背靠祖國,面向海外’嗎?小陳啊,你的覺悟還不夠啊。”
陳敏嬌心想,哪裡是覺悟不夠,她分明是看清了在此刻不想踏這一波渾水。
長城和鳳凰是香港國語片生産的中流砥柱,掌舵人多少大陸背景的,屬於左派。新聯生産粵語片,這幾家公司在七十年代前其實於香港的發展還算不錯,但後來因為港英政府的壓迫而逐漸變得銷聲匿跡,甚至開始走向虧損,票房幾乎屬於倒數,公司運轉的資金全靠華夏中央供給。
現在讓天嬌來插一腳,無非就是當陳敏嬌人傻錢多,來給三大長鳳新補簍子。
“傅部長,你說的這些,就算不和長鳳新享有同等待遇,天驕還是能夠做到。要知道長鳳新都是老牌影視公司了,天嬌這才成立一兩年,享有這種特權,也怕是不夠服眾吧。長鳳新背後都是革命骨幹,他們的待遇和其他電影公司不同,我們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天嬌,著實是資歷淺顯了一點。”陳敏嬌謙遜地笑著,自貶從來都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陳敏嬌對症下藥,既然大家話都說開了,她也不怕什麼了。
“更何況,傅部長,你是知道的。日本投降以後,英國重新佔據香港,搞日不落帝國的殖民統治。那滿大街的香港學校,弄得都是英式教育。走在街上,你能看到的更多的也都是西方的東西。英國也知道搞價值宣傳,刻意割裂香港與內地文化上的聯系。”陳敏嬌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都是擔心這個,但是傅部長,適得其反啊。”
陳敏嬌也沒有和傅民強說假話,她現在說的這些,都是掏心窩子講出來的。
“就拿講國語和講粵語這事來說好了,許多人就靠著這個語言把內地和香港割裂了。現在香港的年輕人,大多都是我這樣戰後出生的,不像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經歷了戰爭的風霜。他們啊,是在沒根的時代裡長大的小草。香港沒有回歸祖國母親的懷抱,他們也無依無靠,對於華夏缺乏認同感,對於我們華夏的傳統文化缺少認知和了解。甚至有些人,對於內地還保有一些敵意,或者認英吉利日不落為爸爸。”
一口氣講了這麼多,陳敏嬌喉嚨有些幹澀,她喝了一口手工製作的酸梅湯,接著說。
“您看重電影,我理解。現在年輕人哪個不喜歡看電影呢?您現在急切地想要把天嬌劃在左派的範圍下,我理解。”
傅民強看著陳敏嬌,沒想到她一句話就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完了。
“但是恕我直言,傅部長,您看看近幾年貼上左派標簽的電影公司的盈利情況。港英政府不吃這套,香港觀眾也不買賬。您說,這電影要是拍出來沒人看,還怎麼做到您想要的宣傳效果呢?”
“你倒是敢說。”傅民強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近幾年長鳳新的生存狀況確實堪憂。
“我在這給您打包票,就算天嬌沒跟‘左派’掛上鈎,有我陳敏嬌在一天,天嬌拍出的電影就不可能搞港英政府那一套。您把天嬌放養,既能讓天嬌不直接和港英政府對面,還能借由電影達到您想要的潛移默化的效果,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