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考慮。”傅民強一錘定音。
其實電影發行賺錢的還有個方式,就是和院線分賬,也叫分票房。但陳敏嬌之所以沒有提起,不過是因為內地的經濟基礎實在是非常薄弱。
1979年,人均年收入才一百八十多美元。
是,人民群眾的觀影熱情特別高,觀影人次也高得嚇人,但那是因為電影幾乎都是露天場所下免費放映的呀。隨便在村口縣城口搭個臺子,大晚上的,蚊子嗡嗡叫,一群人拖家帶口還拿著小板凳過來,考慮周全一點的呢就帶上瓜子和蒲扇。小孩看不進去電影就在露天壩壩裡打鬧,大人們就全情投入在熒幕上的故事中。
像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裡啊,電影票也不過一兩毛。這時候還沒有讓市場決定價格呢,全都是□□一口定死的,電影放映是賺不到幾個錢的,更別提海外電影來內地放映了,交稅都能扣掉一堆錢,再說了,人家根本沒把這幾毛錢放在眼底。
但是電影分賬也不能不搞,哎,她也很糾結,於是她還是順嘴提了一句,“我覺得,等改革開放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也可以試著執行一下以電影分賬的方式來吸引香港電影。”
傅民強把這句話記下來了,其實電影分賬的問題,不只是香港,內地也有許多人在討論。比如說是北京電影製片廠的廠長,也包括北京電影學院附屬的青年電影製片廠的負責人。
他們一直認為,讓剛剛在八月份成立的華夏電影公司以每部故事片70萬的價格買斷版權是非常不正確的。這個問題在十月份剛剛舉辦的會議上也有討論,但沒有怎麼掀起水花,現在陳敏嬌又提起,讓傅民強更加在意了幾分。
陳敏嬌不會知道,她今天這麼無心隨口提的一句話,造成後來大量內地製片廠廠長不滿於香港電影能夠分賬而內地片只能拿到70萬的買斷費幹脆就揭竿而起,直接改變了中影的壟斷地位,為內地電影奪取了更多的發展和盈利空間。
這頓飯吃了整整快兩個小時,終於有了結果。
而陳敏嬌偷偷摸摸自己的肚子,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小陳啊,和你聊天很愉快。”傅民強拍了拍陳敏嬌的肩膀,“回了香港,好好拍電影。內地歡迎你。”
傅民強是愉快了,陳敏嬌這一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跟被桎梏在籠中的鳥一樣,飛不起來。但再不開心,現在也要笑著跟傅民強道別。
“辛苦了。”李國良送走了幾位大佬,來到陳敏嬌身邊,嘆了口氣。
“應該的。”陳敏嬌蹭了蹭鼻頭,她來北京一遭,就該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李國良是經常跟這些人打交道的,他說,“不過我看你倒也是應付地得心應手。不錯啊,很有政治敏銳度。”
陳敏嬌擺擺手,“老李,你真別打趣我了。這一片哪裡還有吃食嗎?”
“怎麼,沒吃飽?”
陳敏嬌苦笑,“哪裡有心思吃?”
若是她一個回答不對,天嬌就沒了。
她算是徹底懂那些在這個時代拍電影得能人了,社會的彎彎繞繞實在太多。別看現在是1979,剛好是改革開放,好像什麼都剛剛開始,什麼都有希望。
是,希望有了,坑也遍地都是。有些人只看到了淘金的機率,卻沒有看到自己被這一波變動吞噬的機率。
“現在怎麼打算?”李國良詢問她。
陳敏嬌那滿肚子來北京結識大人物再改變點什麼的豪情萬丈在這一次飯局裡被擊潰,她清楚地意識到,在政治面前,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棋子。
大的事情還是交給別人來做吧,陳敏嬌嘆了口氣,“什麼打算?”她看了眼天空,現在北京的天還沒有後來的灰,依舊湛藍,“我啊,還是回去好好拍電影吧。”
她這麼想,可有時候人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的。
“接下來想拍什麼電影?”電影是李國良最關注的事情,也是他最專業的地方。
提到電影,陳敏嬌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些,她笑了笑,“拍女人的故事。”
“女人的故事?”兩個人沿著街道走,“你要搞女性主義?”
陳敏嬌無畏地挑眉,“我是個女導演,是個女演員,拍女人的故事,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俠盜》不是女人的故事嗎?”
陳敏嬌搖了搖頭,“還不夠純粹。”
她眼中的女性主義電影,不是說電影裡有兩三個出彩的女性角色就夠了,也不是說一個女警察靠著裝扮賣酒女打入敵方獲得勝利就好。兩者都談不上女性主義,後者更是完全在男權社會的語境下依靠女性的性別優勢而獲得的成功。
她想拍的女人的故事,是要夠狠的,一定要向刀一樣刺入。
男人爭名奪利,不斷朝著食物鏈頂端攀升的故事太多,人們把這當成平常,甚至認為這就是男人的天性。可放到女人身上就不一樣了,世人總覺得女人一定要靠男人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