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煐卻追問他:“看來湛心師父今日是要點化我二人。敢問大師,是哪三個字?”
“不甘心。”
湛心這三個字出口,便連秦煐都沉默了下去。
周謇眼角餘光打量他片刻,收回,臉上依舊沉吟下去。
秦煐卻探究地看向湛心的臉,總覺得也有些面善,難道自己來過此處不成?不然怎麼一時覺得屋內擺設眼熟,一時又覺得這院子的主人面善?
口中卻試探道:“湛心師父乃是我等父輩,看修行成這般淡然模樣,想必,人生中已經沒有‘不甘心’之事了?”
湛心撚須,呵呵地笑:“秦小施主好敏捷,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竟是光明正大地來探貧僧我的底。”
周謇不作聲。
湛心微笑著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道:“我倒也還是有一二件不甘心之事。只是,纖芥小事,可以不提。”
秦煐高高地挑起一邊的眉毛,壞笑著嘲諷道:“快算了吧大禪師!聽你的法號就知道在寺裡的輩分不低。這大慈恩寺的方丈交遊遍天下,你那‘不甘心’若果然只是纖芥小事,他又豈會不助你完成心願?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勿要強言破戒喲!”
湛心嘆了口氣,雙手一攤:“我老母在堂不能奉養。主持師兄一句出家人六根清淨,我能如何?”
這件事……
對於出家人來說,委實是一件難以兩全之事。
秦煐正色道歉:“小子無狀,師父勿怪。”
湛心擺擺手示意無妨,卻又笑著緊緊地看向他的雙目:“那麼秦小施主,最大的不甘心又是什麼呢?”
這竟是要交換的意思麼?
秦煐心底警惕愈重,面上的反應卻機敏之極:“小子生母早逝,子欲養而親不待,是小子生平最不安之事。如今唯有盡力侍奉父親,庶幾可暫平心中不甘執念。”
湛心默默頷首,嘆了一聲:“秦小施主純孝。”接著又轉向周謇:“小施主你呢?”
周謇仰頭喝光了杯中溫茶,勾起嘴角:“我父母雙亡,我卻不以此為不甘。他二人一死忠,一死節,乃是大義。若說我還有什麼不甘,應當……”
看了看大和尚的光頭,噗嗤一聲卻笑了出來:“此話不該跟大師說!”
秦煐笑著伸了拳頭去捅他肋下不禁癢處:“好啊表哥,你敢調侃大師?你說,你是不是想說自己的婚事?”
周謇素來怕癢,忙躲開了,哈哈地笑:“正是!我之大不甘心,便是不能將天下才情高絕的美女,皆納入府中!”
秦煐呸了他一臉:“明兒我就把這話告訴姑祖母,然後親眼看著她怎麼打你的板子!”
兩小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
湛心撚須,呵呵地跟著笑,口中卻大唸佛號:“阿彌陀佛!不甘心有不甘心的好,甘心有甘心的妙。各人際遇,各人命數,各人選擇,而已。其實怎樣都好,怎樣都是一世。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一覽眾山小,都很好。”
秦煐聽得心中微動,抬頭去看湛心,卻見他沖著自己輕輕點頭。
似是贊賞,似是接納,又似是在暗示什麼。
秦煐下意識地溜了一眼門下走廊。
風色就坐在那裡,他應該都聽見了,也應該都會稟報父皇……
就這樣吧,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