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之的眼神轉向了禦案前的臺階。
瞧見建明帝的情緒恢複了正常,綠春總算是放下了心,趕緊便命人給三位大人上茶,又照著建明帝的吩咐給三個人布座。
一回頭,卻正好看見宋相正在若有所思地盯著沈信言看。
心中一頓,綠春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越發仔細地觀察起宋望之來。
君臣們這一說便到了午時。
建明帝意猶未盡,便不許三個人走,賜了午膳,然後接著又說了一個多時辰。
沈信言尚可,但宋望之和蒲備兩位老人家就都有些支援不住了。
綠春見機,上前一步,賠笑低聲插話:“陛下,三皇子還在魚藻宮巴巴地等著沈侍郎過去看功課呢!剛才小寧子又來了一趟,問他家殿下能不能吃了飯等……”
建明帝一怔,再看宋、蒲二人一眼,笑了起來,歉意道:“朕多日不見信言,有些忘形了。倒是辛苦了兩位老愛卿。”
宋望之苦笑著支著雙膝,搖頭嘆道:“去年咱們不曾玩笑麼?說陛下嫌棄臣和竺相都老了。如今看來,果然是比不得信言這個年紀嘍!總歸事情的綱要已經定了,臣照著這個章程去翻人選。至於戶部內部的事情,臣可不管。”
蒲備再不服老,這個時候也只能擦一把額角的汗,尷尬地笑一笑,不作聲。
“此事不能太急,急中容易出錯。這樣好的法子,若是有了漏洞,那就太可惜了。
“老師不妨慢慢挑人,不合適的,寧可空缺。
“蒲尚書日後多了我這個屬下,還請多多寬宥我莽撞才好。”
沈信言仍舊是最從容鎮定的一個。
建明帝笑著連連點頭:“信言年輕,自然要多做事。以後朕大約會多多地直接尋他說話,蒲尚書可萬萬不能誤會朕啊!朕還是很倚重你們這些老臣的,你們幾位,可是朕的定海神針啊!”
蒲備還能說什麼?
什麼都被沈信言和建明帝說盡了!
腹誹不斷中,蒲備還得端起一臉的溫和笑容來:“我巴不得他來多承擔一些。也讓我歇歇。”
頓一頓,百般按捺也沒忍住,加了一句:“自從竹翁去了東宮,我一個人頂得都快累死了……”
建明帝眼底的笑意倏然不見。
宋望之忙拉著蒲備告辭而去。
禦書房裡沒了旁人。
沈信言看著建明帝不加掩飾的怒意,捏了捏額角,疲憊地開口:“陛下,臣大前天夜裡,被母親拉著說了整夜的話。翻來覆去,其實只有一句:以前多好啊。”
建明帝凝滯半晌,頹然一嘆:“他們怎麼就接受不了變革呢?太祖當年立朝時就說過,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化的,只有變化才是永恆的。朕必定要立太子。六部的人員必定會換。誰都有生老病死。這不是很正常的麼?”
“陛下……”
沈信言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拜下去:
“臣,謝陛下信任臣。”
說著,語聲哽咽起來。
“臣,必定鞠躬盡瘁、肝腦塗地,報答陛下知遇深恩!”
一語未完,沈信言伏在地上,雙肩微顫,竟是哭了起來。
綠春大驚,忙要上前去扶時,卻被建明帝一個淩厲眼神止住。
片刻後,建明帝方才一聲浩嘆,下了禦座,龍行虎步,走過去親手攙了他起來:“同病相憐罷了……信言,你是家中頂樑柱,哭都不敢在家裡哭……朕何嘗不是……”
說著,建明帝也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