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覺得到,那些挾風雨而來的劍氣刀光,都帶著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意志。
送她上京的人,一部分是馮毅千叮嚀萬囑咐的多年心腹親兵,還有另一部分,是肅國公府派過來的鐵血軍人。
而這兩部分人的目的,顯然不一樣。
沈溪嬌弱卻堅定地指揮著馮毅的人:“我活著上京,爹爹能說得清;我若死在路上,死無對證,旁人不論怎麼說爹爹,他都沒得辯駁了——他雖然早就不想辯駁了,但我不能真的對不起他!”
馮毅的親兵們被她感動了。
他們拼死地護著她。
肅國公的人,一開始還恨鐵不成鋼地想要勸說一下這些人,待發現沈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之後,不由得各各退開一步:來之前,老管家就有交待:這女娃娃能活到如今,必定是個蠱惑人心的高手。自己等人,得離遠些。
磕磕絆絆,終於離京只有三十裡了。
終南山脈綿延數百裡,山麓上有一座洪福寺。
沈溪遙遙聽見那寺裡的唱經聲,心中微動,哽咽著去求馮毅的親兵們:“我能活到今日,全靠爹爹洪福齊天,各位兄長拼死相護。剛才聽茶棚老闆說不遠便是洪福寺,我想去上炷香……
“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非分之想。然而我死之前,怕也就這一個機會再去跟佛祖磕個頭,求他老人家保佑我爹爹姨娘,能平安康泰、長命百歲了……”
沈溪一個矮小的玲瓏少女,低著頭,淚珠兒一滴一滴地砸在衣襟塵土上,卻又偏偏咬著牙強忍著不失聲痛哭。
這幅悽慘景象,便是見慣了京城各種惺惺作態的肅國公的人也有那於心不忍地轉開臉的,更何況馮毅手下使出來的那些心腸耿直的兵丁?
幾番擾攘,沈溪順利地進了洪福寺進香、跪經,甚至因為暈倒還在裡頭住了一宿,翌日方才入京。
肅國公聽說她竟然活著進了京城,不由得大訝:“這個孩子竟是妖孽轉世麼?竟有如此神通?!”
管家在旁邊十分為難:“……那邊,最後決定讓她活著。派旁的用場。”
“能保證她不倒戈?”肅國公皺起了眉頭。
“您也知道,那邊對於人心的揣度和拿捏,算無遺策。”管家深深低著頭。
肅國公有些不舒服地嗯了一聲,半晌,哼道:“……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做這等藏頭露尾的事!”
管家看了肅國公一眼,面無表情地重新低下頭去。
肅國公也瞟了他一眼,哼道:“行了!我知道你不以為然。然而太宗對我有知遇之恩在先,我那孩兒枉死在後……這件事,我不是不得已,我是自己選的路。你若實在看不慣,大可遠遁江湖。我保證沒人難為你就是。”
管家嘆了口氣。
國公爺都這個歲數了,還是這樣執拗、單純。
“公爺,沈溪怎麼辦?還帶進府中麼?還是照著那邊的話,咱們不沾手,直接交去宮裡?”
“照那邊說的做。”
“這沈溪一路被我們護送回來……要不要敲打一下那些人不要亂說話?”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誰愛說什麼說什麼!”
“是……”
管家無奈地退下。
肅國公重新倒在榻上,看著窗外飄飄灑灑降下的大雪,怨毒地冷笑一聲:
“著什麼急……好戲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