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報社的報童和農民的子嗣。
還有十來只烏鴉陪葬。
棺材旁堆著三十來個人頭,都是土匪,當中砌得最高的,就是尋血犬的腦袋。
除此之外,治安隊的巡邏兵已經將露絲的別墅圍得水洩不通。
露絲大法官失魂落魄,她望著廳堂的鐘盤,看著日曆,今天是刺眼的“星期五”。
她朝伍德大喊,用盡渾身的氣力。
“親愛的小普拉克!我的小普拉克!”
顧不上嘴上黑漆漆的油汙,往臉上添一張新面具。
她嘶吼著,像是一頭野獸。
“我是愛你的!我愛你!我們原本可以成為家人!能不能給我一天的時間!就十幾個小時!今天很快就會過去!給我唱首搖籃曲好嗎?伍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還得接受審判!對嗎?開庭的流程非常麻煩!我知道法官有法官的難處……”
“你記得路德維希嗎?我的表親。”伍德將尋血犬的工作手記交給了治安隊計程車兵。接著對露絲說:“世上悲劇的正規化大多來自家庭,就像我與他,對人生、愛情、世界的看法不同,政見也完全不一樣。為了維繫這段血緣關係,逼不得已做出違心的選擇,我想,他將我送上絞刑架的時候,已經解開了我們身上關於‘家族’的鎖釦,在這方面,他是個令人敬佩的法官。”
露絲感覺自己不能呼吸,叫對方掐住了要害,咽喉裡卡了一塊骨頭。
“我的表哥用自由心證殺死了我,那麼這道司法程式放在你面前時,你會怎麼面對它呢?”伍德轉而朝身後的執法者厲喝質問。“你們覺得她有罪嗎?!把手舉起來,讓她看看審判書該怎麼寫!”
數十隻手高高舉起。
一開始,只是少數。
過了一會,變成了多數。
再過一會,它成為了所有人。
不光是治安隊的巡邏兵,湊過來看熱鬧的,躲在酒吧賭桌後面偷偷窺探的。
甚至還有花園裡的園丁,跟著治安隊把手舉得老高。
他們從屋子裡走上大街,從運河碼頭跑去廣場,隔著百米的距離,踮起腳尖,高高舉起手來。
還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叫身邊的好鄰居好朋友用怨毒的眼光慫恿著,鼓動著,迫不得已將手臂揨直了,要抓住太陽。
羊骨架摔在地上。
露絲張著嘴,搖著頭,像是在做白日夢。
伍德俯下身,貼去露絲耳旁。
他的聲音像是幽谷中的遊魂。
“你是椿風鎮上的法官,這是你們教出來的——”
他寬厚的手掌揉了揉露絲法官的秀髮,它年華不在,已經染上些許白霜。
“——守法公民。”
露絲叫人架了起來,她兩眼失了神采。
伍德先生從襟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張請柬,本想遞給露絲,可是婚禮日期是週六,這位貴客沒法參加了。
他啞然失笑,為自己的“萬全準備”感到不可理喻的荒謬。
“你到底是交了什麼狗運!”露絲的表情變得猙獰,咬牙切齒地質問著,“為什麼每個人都會死!你卻不會!難道老天就那麼偏心?!”
伍德撕碎了請柬,任鮮紅的紙片隨風飄散。
“如果你和巴風特聊過天,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北約人,也不是列儂人,我的故鄉不在這裡,露絲。我原本活在一個太平盛世,它比這裡好多了,大部分人能活到壽終正寢,每個鄉鎮都有醫院,你敢想嗎?只要不犯法,和家人在一起也好,自己離家立業也行,能受到法律和軍隊的保護,安心工作,娶妻生子,估計到我老死了,我的故鄉也不會發生戰爭。那裡沒有老爺,也沒有奴隸,每個人生下來,只要願意睜開雙眼,挺直脊樑,就是自由的。你問我為什麼死不掉?我還想問清楚老天爺,為什麼我要在這裡半死不活?後來我想明白了,老天爺它不會說話,我只能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