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珩暗自翻了個白眼,點頭道:“此事應該屬實,那些胡商也沒必要騙微臣,他們又不收微臣的銀子,忽悠微臣對他們沒半點好處。只不過,陛下也知道,糧食的生長是要看老天爺的心情的,風調雨順的時節,收成就格外好。除此之外,還要考慮土壤和氣候的問題,古人早就有南橘北枳的說法,可見相同的東西,在不同地方的環境下,種出來的東西也不大一樣。這紅薯可是胡商們從大海那頭帶過來的稀奇糧食,在那邊長得特別好,産量高,味道也好。不過在我們大齊會長成什麼樣,還要種出來後才知道。”
元德帝點頭,恢複了一貫的冷靜,沉吟道:“那便將這紅薯交給戶部,讓戶部好好研究一番到底該如何種。種出來後再看産量到底如何,若是真能像你所說的那樣,那這個紅薯可真是上蒼賜給我大齊的一大寶物!”
陸安珩其實對元德帝他們這種碰上了什麼好事兒就歸功於老天爺的行為很是無語,心說這和老天爺有什麼關系吶,明明是自己讓胡商們找了好幾年才找到的。真要算起來,某種程度上,陸安珩自己才是元德帝他們口中“老天爺”。畢竟沒有陸安珩這只穿越過來的蝴蝶的話,按照原來的發展軌跡,紅薯估計還得再等上好幾百年才能傳入大齊呢。
不過陸安珩本就是個低調的性子,巴不得自己就蹲在角落裡長蘑菇,暗搓搓躲在幕後出謀劃策想餿主意就行。元德帝要把紅薯的出現歸功於老天爺,對一心不想張揚的陸安珩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只不過,對於元德帝開口就要將自己的紅薯全部吞進戶部去的行為,陸安珩表示了嚴重的不滿。開玩笑,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紅薯,讓胡商們幫忙費心找了好幾年,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漂洋過海地運到了大齊,元德帝倒好,開口就歸公了!人幹事兒?
這個虧陸安珩表示自己絕對不吃,是以一聽元德帝這話,陸安珩立馬搖頭,滿臉誠懇道:“陛下,戶部大臣們日理萬機,這紅薯之事,還是交給微臣琢磨吧。胡商們多多少少告訴了微臣一些種植紅薯的方法,這麼看來,戶部還真沒一個前輩能比微臣更懂得如何種紅薯了。更何況,您前些時日賞賜給微臣的地可都還空著吶。微臣完全可以拿來種紅薯,若是種成了,除了原本胡商送給微臣的紅薯數目,其他的全部歸位國庫當種子,讓農戶們種去。若是種不好,虧了就算微臣的,朝廷絕對不吃一點虧。”
元德帝含笑看著陸安珩,看著陸安珩一臉真摯的表情不似作假,眼底滿是認真,元德頓時心下一軟,心說這麼赤誠的孩子可不多見了,真是招人疼,比自家那些個不忍心的兒子討人喜歡得多了!
這麼想著,元德帝竟然還在陸安珩身上爆發了一把自己的慈父心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陸安珩的狗頭,手感意外的好,元德帝沒忍住自己的手,又接著摸了兩把。
陸安珩被元德帝突如其來的摸狗頭行為給驚呆了,瞪大眼睛傻乎乎地看著元德帝,完全沒反應過來元德帝眼裡的慈愛到底是咋回事。不是……您這感情用錯了物件吧?陸安珩心裡瘋狂吶喊,我可不是您兒子呀!
元德帝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收回手往陸安珩的肩膀上拍了拍,感慨道:“你也在官場中待了些許時日了,怎麼還這麼不長心眼呢?”
陸安珩不解,“什麼才叫做長心眼?微臣方才這話有何不妥之處嗎?”
自己明明說的很好啊,風險自己擔,收益朝廷進,這麼絕好的主意,陛下您竟然還說我缺心眼兒?這是要友盡的節奏啊!
元德帝眼中盈滿了笑意,眉心的溝壑都松緩幾分,看上去心情極好,再次拍了拍陸安珩的頭,元德帝含笑嘆了口氣,欣慰地看著陸安珩,開口道:“沒有,你很好。朝中上下,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官了。”
真是個傻孩子,心機手段愣是沒用到主流上。
什麼是主流呢?好事兒搶著幹,好立功出頭,讓自己平步青雲,在官場越爬越高。至於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兒,那就能躲則躲,個個兒都開始上演太極功夫,踢皮球踢得賊溜。
陸安珩與他們則恰恰相反,容易出頭的事兒他裝鵪鶉,如同種紅薯這種結果不確定的棘手差使,他又搶著幹。不僅如此,還寧願自己吃點虧,也不願佔別人一點點便宜。
這樣簡單純粹的赤子之心,在官場中是多麼難得。
元德帝也見過不少如同陸安珩一般幹淨純粹,心懷夢想的少年,卻都在踏入官場不久後,熟知了一切潛規則,而後自己也慢慢染上了汙垢,致使明珠蒙塵,最終完完全全將自己由一顆通透的珍珠變成了死魚眼睛。何其可嘆。
陸安珩卻完全不一樣,即便經歷了刺殺與排擠,見過了官場的陰暗與傾覆。陸安珩的心還是純淨得不染一絲塵埃,眼光依舊明澈,自始至終,都是當初那個心思明澈,驚才絕豔的少年。何其難得。
元德帝這麼想著,望向陸安珩的眼神愈發柔和,或許是這樣幹淨純粹的人,才會讓自己和內閣那幾只老狐貍同時起了回護之心吧。便連對陸安珩觀感最差的馬閣老,在與陸安珩接觸過幾次,又旁觀了陸安珩搞出的拍賣會大動靜這些事後,也對他改觀不少,直言陸安珩是個鬼才,不能以常人推論,觀其行事,有先賢遺風。
這可能算得上是來自讀書人的最高贊美了,就這麼被原先看陸安珩最不順眼的馬閣老說了出來,由此可見陸安珩的人格魅力有多大。
想想也是,這麼個幹淨純粹的美少年,又一門心思地埋頭為國家做貢獻,時不時還給各部幫忙創政績,又不搶功。關鍵是人還傻的可愛,悄咪咪地自己挖坑自己跳,坑他一把就跟玩兒似的,完全沒有任何威脅。
這麼一總結,想討厭陸安珩,還真挺難的。
陸安珩當然不知道各位大佬們詭異的心路歷程,不過這會兒聽著元德帝說什麼朝廷上下沒有比自己更好的官員了,陸安珩當即腿一軟,心說陛下您可真會給自己拉仇恨,這話要是傳出去,自己這是分分鐘就得成為百官公敵的節奏啊!
這麼一想,陸安珩的後背頓時一涼,應景地打了個寒顫,連忙轉移話題道:“那陛下您這是同意微臣自己種紅薯了?”
元德帝點頭,笑道:“那紅薯本就是你弄來的,按理說就是你的東西,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你可得多費神,一定要將這紅薯給種出來!”
陸安珩點頭如搗蒜,眉眼彎彎開口道:“臣遵旨!”
說完,陸安珩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看著元德帝,擠眉弄眼地問:“陛下,微臣這就種地去了,看在微臣立馬就要當農民工的份兒上,您不如可憐可憐我,多給我幾天假?”
元德帝頓時收回了對陸安珩一系列的贊美,心說就這麼個得寸進尺的貨,朕竟然還忍了他那麼久,也真是個奇跡。元德帝真是一見陸安珩這家夥一臉懶散的樣子就來火,忍不住伸出食指狠戳一把陸安珩的腦門,恨恨道:“瞧你這點出息,成日裡就惦記著偷懶,這麼個憊懶貨,你這個狀元到底是怎麼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