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很順利,王婆子聽說王氏來了立刻出來前廳見她。又聽王氏只是問她借人幫忙發豆芽,一拍大腿笑了起來:“之前還說呢,現在的揚州城就是有錢都買不到好菜,一把子小青菜都曬捲了葉子,做出來也不好吃了。侄媳婦想的周到,你說我怎麼一時也把這發豆芽忘記了?”
王氏笑道:“我平常還做飯呢,只不過因為一般不家裡發豆芽就不記得這件事,還是鶯姐兒提醒。何況您了,您可是從來不進廚房的。做飯的人不說,您怎麼知道!”
王婆子一面笑著點頭,一面讓對小紅道:“小紅,你去叫廚房的吳媽過來。”
吳媽是一個胖胖的婦女,似乎很少被叫到前廳,所以有些拘謹。聽王婆子和王氏問起發豆芽才滔滔不絕起來:“發豆芽我當然是會的,這個活兒不難!我小時候我娘還靠給人發豆芽做過買賣呢!”
發豆芽是一件看著很簡單的事情,不久是把綠豆扔在水裡面,然後換換水,過一段時間就有豆芽吃了。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一般人發出來的豆芽味道和賣相都不好,遠遠比不上外面賣的。
吳媽則是重點說了兩個訣竅:“一般人都知道發豆芽要在暗處,就只拿了塊布遮著,這哪裡夠!最好是把豆芽發豆芽的盆子放進箱子裡。不然出來的豆芽發硬發紅。味道還發苦!”
“另一個就是要在發豆芽的器具裡面,豆子的上面壓一個不輕不重的東西。有東西頂著,這些豆芽想往上長,這就要生的更粗更壯!為什麼一般人家自家發的豆芽沒有外頭白白胖胖,很多都是不知道這個。”
王氏也是不知道的人之一,聽了之後贊嘆道:“我就是不知道的那個,總也發不好豆芽,如今算是知道緣故了!這一次拜託您先給發一次,下次我自己試一試!”
吳媽是王婆子家的僕人,當然說不出一個不字。應承下來,就帶著王氏的綠豆和王婆子吩咐的自家也發豆芽下去了。
回到廚房就有一個家裡僱傭的婆子湊上來問:“主家找你什麼事兒?難不成是有賞賜?”
這人是王婆子僱傭的太平巷子人,她一生無兒無女,到老了沒處過活。王婆子本著在本地做好事的心,讓她在自家幫傭,甚至都住在自家了。但是又沒有讓她賣身,保留了一個良民的身份。
吳媽話不多,只是拿出綠豆給她看:“吩咐事情做而已,讓幫著隔壁的趙家媳婦發豆芽,對了,你去把櫥櫃裡的綠豆取一些出來,主家吩咐了,家裡也要發豆芽。”
那婆子不像是吳媽一樣,她可不是外地買來的,所以在左近還有親。這些日子還偶爾去到親戚那邊接濟——她人在王婆子家裡自然吃穿不愁,看到一些快餓死親戚自然要拉拔一把。
看到要發豆芽,便咋舌感嘆:“現在糧食可金貴了,綠豆還能解暑,漲價就更狠!窮人家餓的吃不上飯,這些有錢的倒是能用來發豆芽吃!”
不過也就是嘆一嘆而已,說到底她還是沾了這些‘有錢人’的光才能這樣安穩度日的。所以這樣感嘆一句,她就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王氏自然不能放下綠豆就走,在王婆子留客之後就陪著吃了兩杯茶,說了幾句話。
“難得侄媳婦你來一趟,多坐坐!”王婆子留的很熱情:“你是知道的,現在外頭亂糟糟,我這個老婆子哪裡敢隨便出門!不要說出門了,就是去到街坊鄰裡家走動也不大敢。也就是侄媳婦家,還有另外有限的幾家還敢交往罷了。你多坐一會兒,說說外頭的事兒。”
王氏心知這話是真,加上家裡並沒有忙碌的事情,便笑著答應下來。
“其實外頭能有什麼新聞,就算是有新聞大家也不說,現在說的都是哪家死了人,哪家糧鋪不敢開門這些。”
現在陸陸續續已經有富戶在施粥了,一般來說餓不死人的,但是吃飽就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了。如果只靠施粥,人也就是餓不死。餓不死的狀態是很虛弱的,這時候容易得病,得病了不容易好。
所以最近傳出來的白事可要比往年這時候多。
王婆子看了看外面沒有一絲風的天,突然感嘆道:“這天時啊實在是太壞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八歲那一年就是遇到了這樣的年景,大旱的時候誰家都逃不過!我娘那時候沒辦法,只能把我和我姐賣了。現在這樣來一回,我們揚州城裡還算好的,周邊鄉下恐怕就要賣兒賣女了。”
王氏很驚訝,關於王婆子的傳聞裡可沒有這一條,她的身世根本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她孃家絕不是揚州的。
這寥寥幾句話裡,雖然也沒有深入的意思,但是至少知道了來歷。原來現在太平巷子人人都會羨慕的富貴人,年輕時候獨自撐起門戶的王婆子,最早時候是被家裡人賣出來的。
這和她現在養的瘦馬何其相似!有的時候事情就有這麼巧合,到好像是老天刻意安排的一樣。
不過仔細想想,王婆子能從一個被賣的小丫頭混出來自由身,然後一步步發家做到如今的程度。中間艱難險阻,種種機緣巧合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王氏很識趣,並沒有接著往下問,只不過略說著無關痛癢的閑話。等到喝完了兩杯茶,這就告辭離開。
到了家的時候她感覺到今天的天不同尋常,似乎空氣更悶一些,而且天色也暗一些——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很有可能是指向一個可能。
要下雨了!
這個發現不只是她有,很多人也都有。只不過大家都怕空歡喜一場,沒有叫嚷出來,只是默默望天,內心祈禱各方神明。
不知道是不是祈禱産生了作用,隨著不知道哪個院子裡滴落了第一滴雨,發現的人驚叫起來。然後雨珠變大,噼裡啪啦真的下起雨來。
幹渴的大地迎接雨水,所有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