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上門來興師問罪是趙鶯鶯所不能想到的, 聽萬氏的意思竟然是崔源說她了——而根子就在崔本身上, 因為是崔本說給崔源聽的。至於崔本從哪裡知道的,那是從自己這裡。
這個圈子繞的大, 可是卻很好懂。簡而言之就是萬氏此番被丈夫責怪全是趙鶯鶯背後多嘴饒舌的錯誤!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趙鶯鶯氣不打一處來!若她真存了給萬氏使絆子的心那也就罷了,偏生她什麼都沒有做, 現在背下這個黑鍋心裡可想而知有多麼鬱結。更讓人生氣的是還沒有多少辯解的餘地, 因為整個過程有人的確如萬氏所說, 並沒有什麼出入。
對此她只能冷了臉色:“我原是覺得這樣丟了家中的臉面和源哥兒他兄長說一聲罷了,至於源哥兒如何能得知我哪裡管的著?這種事就連和自家說一聲都不成?且源哥兒說了你了,你就要好生想想你錯在哪裡, 而不是在這裡興師問罪?”
其實萬氏說的有些道理,一般來說一家人互相遮掩也不會把這種事捅破。而萬氏沒得法子了才去賣嫁妝的, 旁的嘆息丟了家中臉面這是正理,可是細究起來也太過於不近人情了。
可是趙鶯鶯並不能把這種‘人情’放上臺面——說的直接一些吧,她也是要面子的,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難道她要當作沒聽到,然後唾面自幹?或者更直接一些,好聲好氣對萬氏認錯?
不可能,她自覺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她怎麼肯認錯!上輩子是沒得辦法了才處處順從,這輩子生長在市井民間,再也沒有那些條條框框了。她早就想好了, 她可以生活辛苦一些,可是絕不可以忍氣吞聲。
似乎是被趙鶯鶯的理直氣壯給驚到了,萬氏瞪大了眼睛半晌回不過神來,回神過來之後才叉腰指著趙鶯鶯一連道了三聲‘好’,冷笑道:“原來這就是我的好嫂子,年紀比我還小呢,這就長著嫁了阿源他兄長給我擺起嫂子的譜兒了!”
說著嘴角露出嘲諷的神態:“你也不想想,你一個隔房的嫂子到我面前擺這個譜,擺的開不開!”
“我原就沒想過與你擺譜,是你上門來非要分說的。”趙鶯鶯寸步不讓道:“這件事難道你心裡沒譜兒?我不過是和本哥隨口說了一句而已,誰知道他會與源哥兒細說這麼多!這時候你來同我問罪,可你不想想,之所以有這麼一回事還不是你一開始辦的不妥,不然能有這事兒?”
其實萬氏自己也不確定趙鶯鶯是主動找崔源說,讓崔本教訓自己的,還是真如她自己所說,就是一個意外——從正常的分析來說,其實後者的機率還比較大。很簡單,前者其實趙鶯鶯沒有什麼好處,最多是能看她倒黴而已。後者就不同了,真是要得罪她!
可是這時候她能承認她相信了趙鶯鶯?不只是她非要找個人發洩自己的怒火,不這樣做情感上不能接受。更是因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難不成這個時候紅臉翻白臉,立刻表示相信趙鶯鶯,兩個人重歸於好?
想也知道那不可能的!氣都上來了。趙鶯鶯要臉面,她難道不要的?
“嫂子一張巧嘴,黑的也能說成是白的。真該讓那些外頭贊頌嫂子規矩文雅的人看看,原來和我們這些不懂事的野丫頭一樣,也是能伶牙俐齒巧言善辯的——嫂子這麼說著給自己辯白,誰知道是真的假的!”萬氏輕哼一聲,滿是輕蔑。
趙鶯鶯則是勝在理直氣壯,反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麼,於是寸步不讓道:“這自然是真的,我趙鶯鶯向來行的端做得直,真是我做的我自然敢應下,可若不是我做的,我決計不會承認。可別自己受了氣就想往我身上撒,莫不是把我當作出氣筒?”
說著直截了當道:“我就是這樣的人,這裡放下話來是敢賭咒發誓的,你若是理直氣壯,你敢發毒誓那就是我做的?”
自然是不能的,萬氏所說不過是她的猜測,她雖然覺得這個猜測就是真的,可是真讓她去發毒誓她又不敢了。時人不一定篤信鬼神,但真要把什麼話發毒誓說出來,不是萬分肯定,總會有一些猶豫。
可是不是這樣說萬氏就沒有辦法了,萬氏只管避重就輕道:“我發什麼毒誓?我看嫂子也不用發!這世上賭咒發誓的事情向來做不得準!若真是毒誓有用,小秦淮河上的姐兒不知道死了多少了——我家就在岸邊做買賣,可知道這些姐兒發毒誓是張口就來,莫不是嫂子想學她們?”
話一說完萬氏就心道不好,她一時氣上了頭口不擇言起來,竟說了不該說的。果然,趙鶯鶯‘霍’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做什麼,到底沒有做,只是指著萬氏道:“哪裡學來的話!既讓還說出來了,這是該說的?滾出去滾出去,我姓趙的要不起這樣的妯娌。”
萬氏這竟是把她比作婊.子了,一般的良家女子哪個都受不了。趙鶯鶯被氣的頭腦發熱心口疼,就算是不做親戚這樣的出格話也說出來了——其實要說出格,還有哪個比萬氏說的話還出格!
不知道是被趙鶯鶯生氣的樣子給震懾住了,還是真覺得理屈,怒氣沖沖來興師問罪的萬氏竟然什麼也不說轉頭走了。
她人是走了,趙鶯鶯卻還在生氣。桃兒立刻上前扶住趙鶯鶯:“奶奶可別生氣,和新奶奶那樣的渾人較真劃不來的!最後氣壞了身體,虧的是您自己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是真生氣的時候還是要生氣。趙鶯鶯自覺有上輩子的鍛煉,自己已經比一般人強的多了,一般的人和事並不能讓她動容。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是高看自己了,當離開上輩子那個環境後,她已經不自覺越來越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市井女孩,只不過從前那些事顯不出來而已。
至於走了的萬氏越想越氣,覺得還是沒出夠這口惡氣,於是開始與人抱怨,把趙鶯鶯‘告密’的事情給傳播了出去 。可別說,這樣還真是一時讓一些人改變了對趙鶯鶯哪哪兒都好的想法。
“我就說呢,世上哪有人十全十美的,原來也不過如此!”
雖說趙鶯鶯確實不是完人,可是被人用這麼輕蔑的語氣談論,再加上起因的那件事根本不是真的,她能無動於衷?生氣是必然的。可是她的性子並不是愛謠言中傷的那種——不然又和那些嘴碎的市井婦女有什麼兩樣?
所以這種情況下她幹脆閉門不出,只在家裡待著。
眉嫂子見了替她不值:“別人不知道,咱們這些鄰居還不知道?當日你和她在家裡爭論那一回聲音那麼大,其實瞞不過鄰居的。誰是誰非大家夥兒心中都有一杆秤,只是你現在不說話,更外頭的人都信了她的,豈不是讓她得意。”
趙鶯鶯抿緊了嘴唇,半晌心情不靜,最終只能擱下手裡的活計:“那又怎麼樣?總不能我到外頭說她的壞話吧?且不說這是讓外頭人看崔家笑話,就是於我個人而言,這種事也是不做的,不然我不就和她一個樣了?”
眉嫂子喜歡趙鶯鶯的人品才和她交往這麼密切的,和趙鶯鶯一起總不用防備她把你的話往外傳,甚至背後捅你一刀。可是這時候見趙鶯鶯因為這些好的品質平白受罪,又替她不值了。
“和你那弟妹一樣的人講道義?你啊,等著被她欺負吧!”眉嫂子只能這樣說了。
趙鶯鶯卻不這樣覺得,重新拿起針線,這時候有眉嫂子這樣的人理解她,她已經漸漸緩和過來了——她總算想通了,自己不是為了萬氏和那些會因為這一點流言蜚語就中傷她的人而過日子的,自己是為了真正的親人朋友和自己過日子,這時候真氣的傷了身體,最後還是自己吃虧。
何況她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她笑著對眉嫂子道:“你等著看吧,我才不是那等人家欺負上門了卻不吭聲的人!那些人見我平常說話少就以為我是個好惹的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眉嫂子和趙鶯鶯關系雖好,卻不一定足夠瞭解趙鶯鶯,這也是事實。
趙鶯鶯本性其實十分剛強,並不是一個委曲求全的性子。上輩子身處皇宮,之所以那麼消極避世,從不求上進,只希望宮廷鬥爭不要波及到自己,自己能安穩度日就算了,其實也是這種性格的體現——她不願意為了往上爬做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這種看似消極的懦弱其實最大限度地讓趙鶯鶯保持了原本的樣子。
而現在,不在皇宮那個地方了,她盡可以做自己,才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委曲求全。大不了掀翻了桌子大家都不過日子了——她可是已經被三尺白綾給勒死過的女人!害怕這種小風小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