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槍聲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米契更是一陣毛骨悚然,就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不對、這不可能……我確實已經炸掉了他們的機槍,連底座一起……他們不可能……”
“冷靜點,米契。”
卡多拉附在他耳邊,低聲安慰了一句,然後起身向山谷的入口走去:“我去看看情況。”
身為狙擊手,她的視力是眾人之中最好的,因此也時常充當隊伍的偵察兵。
卡多拉只離開了一小會兒就回來了,同時也帶回了大家最關心的情報:“堡壘頂層的機槍確實被炸燬了,但是敵人又找到了替代品,他們將戰車上的魔導機槍拆卸下來,搬到了樓頂。”
堡壘內停靠著一臺魔導戰車,這是事先就知曉的情報,作為西大陸戰爭科技的最先端造物,這種鋼鐵載具在具備強機動性的同時,也配備著高殺傷性的武器,連發式魔導機槍便是其中之一。戰前,米契篤定在局勢如此複雜的情況下,堡壘內的守軍絕不敢輕易出動戰車,所以並未將其列為目標。雖然事實證明他的猜測確實是準確的,但敵人也用另一種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將它利用起來了。
“就算如此,”米契仍是不解,“我分明已經將底座一併炸燬了,他們是怎麼將機槍固定在樓頂的?”
連發式魔導機槍的威力雖然巨大,但易過熱、轉向緩慢、後坐力大,這些都是無法繞開的缺陷,特別是最後那一點,必須以底座進行固定才能減緩機槍掃射時所造成的巨大沖擊力。在沒有緩衝的情況下強行啟動,且不說炸膛的風險,單是開槍時的後坐力就足夠將人的五臟六腑統統震碎了。
對此,卡多拉的回答是:“不需要底座。”
她抿了下嘴唇,似乎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印象深刻,心情也頗為複雜:“他們直接將機槍架在了被炸燬的炮壘上,一人負責開槍,另外兩人在旁邊扶著槍身與槍托,用肉體作為緩衝。”
“這——”
米契聞言,不禁愕然,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腦海中都浮現出同一個念頭:西陸佬難道不怕死嗎?
或者說,他們明明是侵略者,為什麼卻不怕死呢?
如果這是一場光榮的戰爭,每個踏上戰場的人都無愧於心,那他們的勇敢和信念便令人敬佩;可那些人分明是侵略者,以最強硬和野蠻的方式傷害了這片土地,殘忍地剝奪了許多人的生命與自由,他們的戰爭中沒有任何正義可言,像這樣的人,竟可以像話本傳說中描繪的英雄那樣,英勇無畏,不懼死亡嗎?
那種角色,分明就輪不到他們來扮演。
一定有哪裡搞錯了。
“西陸佬也是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將眾人從驚愕和質疑中拉回了現實:“是人總有怕死的,也有不怕死的,只不過我們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恰巧碰上了一群不怕死的傢伙而已。”
“現在更重要的是,”莫亞目光炯炯地盯著米契:“我們該怎麼做?”
戰場上的風更猛更急了,吹來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堡壘上的機槍聲稍作沉寂後再度傾瀉火舌,每一次在黑暗中閃起光芒,就會帶走數十條性命。偶爾它會停歇一陣,然後在眾人祈禱它徹底消失的時候再度響起,就像和敵人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米契知道那應該是開槍的人被後坐力震碎了內臟,不得不換上另一個人作為代替。人命在此時與榮譽感和正義感無關,變成了純粹的消耗品,只是堡壘中的守軍有多少條性命可以消耗,而解放者陣線的戰士中,又有多少人會成為這些人臨死前帶走的祭品呢?
眾人心如刀絞,只覺得剛才的努力完全白費了,他們的戰鬥並沒能改變什麼,一股絕望和壓抑的氣氛在山谷之中瀰漫開,每個人的胸口上都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悶得喘不過氣來,有人甚至忍不住用拳頭狠狠地錘了一下巖壁,連鮮血從指縫間流淌出來亦不管不顧,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股疼痛。
只有少數人還能保持冷靜,並用嚴肅和認真的眼神盯著米契,等待他做出決定,比如卡多拉,比如莫亞。
他們當然不是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只是有些決定只能由領袖來做,而那個決定的重量也只有領袖能夠承擔。
米契咬咬牙,一把抓住身旁的武器,站起身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同伴們說道:“繼續進攻!”
“我們的任務是摧毀敵人的魔導機槍。”他環顧四周,目光在每一張熟悉的臉龐上掃過,一字一句道:“既然任務還沒有完成,那就繼續進攻!”
只是這一回,沒有了奇襲的優勢,也沒有了鍊金道具的幫助,一切都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四下安靜了一瞬,而後眾人默默地抓緊了手中的武器,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決心。米契鬆了一口氣,如果這是一支真正的軍隊,他當然可以用命令來強迫大家重新踏上戰場,然而少年軍的性質與軍隊相比,終歸是不同的,而強迫式的命令也無法得到士兵的認可,令他們爆發出那種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的力量。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時,卡多拉問道:“那,齊格他們怎麼辦?”
米契想了想,回道:“留下兩個人照顧他們吧。”
他知道在己方人數不佔優勢的情況下還做出這種決定,無疑是不智的,冷酷的或者說合格的領袖都懂得取捨,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終究無法狠下心來,將同伴丟在這裡自生自滅,儘管留下兩個人照顧他們,也未必就能起到什麼作用,但有時候,被拋棄的痛苦與無人在乎的孤獨感,是一種比身體上的傷痛更加折磨的感受。
卡多拉沒有說話,預設了這個決定。
但是齊格不同意。
“沒有這個必要。”他一臉蒼白地說道,被子彈打碎的手掌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隨著他說話時胸口微弱的起伏,仍不斷往外湧出鮮血。但這個只比米契大一歲的男孩一聲不吭,就像那隻手已經不是他的了一樣,慢慢地從牙齦間擠出沙啞而堅定的聲音:“不要在這種地方軟弱,米契。你是我們的領袖,只要考慮如何完成任務就行了,沒有人可以為此責怪你,包括你自己。”
“可是……”米契還想要說什麼。
“我們都是這麼認為的。”齊格眯起眼睛,不容許他動搖:“這和你無關,完全是我們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