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我慢慢地向他走了過去。
“先生,您認識李警官嗎?”我遞給他一個蒲團。
他面無表情地接過了蒲團,在我的注視下跪下身去。
“先生?”
他開始用頭瘋狂地撞擊著大理石地磚,嘴裡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堅實的叩擊聲在堂中回響。
我把他拉了起來,按著他的雙臂不斷地勸慰著“先生,您冷靜一些”。
他的額頭被撞得紅腫,眼裡燃燒著癲狂。
等那一團火燒完了,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喃喃道:“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我的雙手比我的腦子反應得更快。
它們立刻離開了他的身體。
我站在他面前,腦裡空白一片。
我看著他,看到無神的雙眼,耷拉的眼皮,發青的面頰,嶙峋的瘦骨。
我長久地凝視著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服務臺,等我醒悟過來時,眨眼的毫秒間,黑暗裡都能浮現出他的面貌。
閃電照亮了沒有陽光的午後。
很久很久以後,雷聲才傳到耳際。
“你吸毒,是嗎?”
他沒有回答。
“那天你吸了毒,開車上路,被李警官攔下了,他讓你接受酒精測試,你沒有下車,他的上半個身子還探在車裡,你就踩下了油門,你開的是一輛跑車,你拖著他,開了很遠,直到把他甩了出去。你還記得他是怎樣喊著停下的嗎。”
他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
我攥起拳頭,指甲掐進了手心。
“鄒易安,你的名字很好聽。但你配不上這個名字。”我把臺面上的名冊收進抽屜裡,“是不是在好奇我是誰?”
他死死地盯著我。
“我是你殺死的李警官的兒子。”
“這雨好大啊。”穿著黃色僧袍的和尚跑了進來,收起了藍色格紋的折疊傘。
他沒看到角落裡的鄒易安,徑直向我走了過來,“任恪,等會兒雨停了你就趕緊走吧,天氣預報說晚上會有暴雨。”
和尚被“咚”的一聲驚得轉過身去,鄒易安跪在了地面上。
他對我說:“對不起。”
和尚立掌向他行了個禮,然後想要把他扶起來,鄒易安跪著,兩個人僵持在警察叔叔的骨灰壇前。
“你起來吧。別再來了。”
白水順著屋簷傾瀉而下。
打在門口的臺階上。
石頭是百年前的石頭,表面被經年的雨水砸出凹陷的小坑。
我孑然一身,走進了雨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