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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個吻

他不肯回頭,她便快走幾步,繞到他面前站定:“罪名給人安得幹脆利落,安完了,也不給人解釋的機會、申辯的權利,這就要午後問斬了?”

程亦川居高臨下看著她,一臉“麻煩你說人話”的表情。

宋詩意深吸一口氣,問:“教練怎麼說?”

“跟你有什麼關系?”

宋詩意怒喝一聲:“我問你教練怎麼說!”

她那模樣簡直浩然正氣、坦坦蕩蕩,叫程亦川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幻覺,把別人幹的事兒安在了她身上。

他冷笑:“怎麼說?能怎麼說?說我剛剛入隊,沒有半點規矩,不知道和隊友好好相處,還當眾鬥毆——”

“當眾鬥毆,呵。”宋詩意也冷笑一聲,破天荒冒了句粗魯的話,“沒說你單方面毆打隊友,你他媽謝天謝地吧。”

程亦川一頓。

宋詩意才懶得給他說話的機會,聽他噼裡啪啦說了一頓,這下總算輪到自己了:“知道什麼叫逞能嗎?匹夫之勇,有勇無謀,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她仰頭看著高自己一個頭的少年。

“就你會打,是吧?就你身手了得,哪怕先動手的是盧金元,你也能毫發無傷把他揍得個鼻青臉腫?”

“我本來就——”

“你閉嘴。”宋詩意冷冰冰地說,“這麼大的人了,你以為教練還會跟對待幼兒園小孩似的,一句一句盤問你們到底是誰挑事,誰打誰,誰先動手,誰理虧?”

程亦川表情微變。

“就算你說是盧金元故意拿湯潑你,你就有理了?你說他是故意的,他說他是無意的,你覺得教練憑什麼信你?難不成你臉上寫著誠實守信四個大字?”

“……”

“你知道要是沒有那一拳,現場看上去是個什麼狀況嗎?”

“……”

“呵,不說話,看來是腦子開竅了。”宋詩意麵無表情看著他,“你是挺能打的,自己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站在那,倒是把挑事的揍得亂七八糟,鼻血都出來了。這事到了教練眼裡,盧金元只要一口咬定他是無意中把湯灑你身上了,就會變成你抓著一個誤會不放,得理不饒人,非把他打成那樣。你知道要真成你單方面毆打隊友,後果有多嚴重嗎?”

“……”

“是,這地方從來都不是你想象中的天堂。你進來了,擁有了更多的機會,更好的教練,更大的平臺,可你憑什麼以為一切都只會更好?既然好的更好了,憑什麼壞的就不能更壞了?虧你還是本科生,高中沒學過能量守恆?”

大抵是一口氣說了不少花,氣也消了一大半。

宋詩意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三年前,我隔壁宿舍的女生因為被人擠了名額,動手打傷了人,後來被對方咬著不放,說是要起訴她故意傷人。”

她停在了那裡,程亦川終於開口:“……後來呢?”

“後來,隊裡為了息事寧人,不鬧出更大風波,把她除名了。”

以被國家隊除名的方式收場,註定了不會有別的地方收留她。她再也無法以運動員的身份登上賽場,此生都將告別運動生涯。

曾為理想不懈努力,整個青春就只與滑雪二字有關,再無其他。可因為年輕氣盛,只圖旦夕的舒坦就由著性子胡來,理想就此破滅,青春亦如是。

空氣凝滯了一剎那。

宋詩意看著他,淡淡地說:“被排擠的又不止你一個人,明著打架、私底下互相掐的多了去了。程亦川,你經歷得太少了。”

風繼續吹,漫天白雪愈漸濃烈,大有白了少年頭的趨勢。

程亦川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心裡被人大刀闊斧劈了道天坑出來。

宋詩意好一陣沒說話,就這麼望著他。少年眼裡的情緒變了又變,有驚疑,有懊惱,有尷尬,有不甘。

離得近了,他那破皮的嘴唇也更加明顯,下唇磕出兩個小坑,還塗著可笑的紅藥水,鼻子也還紅腫著——再好看的人弄成這樣,也好看不起來了。

她長嘆一口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圖什麼,明明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為什麼非得去多管這閑事?看看自己,如今腿傷在身,成績平平,前途一片迷茫,到底哪來的閑心去搭理他?

何況他再蠢再沖動,品性又不壞,今日之事也沒真鬧出什麼大亂子,頂多警告處理。就沖著他這天賦這成績,教練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想多了都是淚。

宋詩意仰天長嘆:“一定是這幾天夥食太好,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她滄桑地擺擺手,“你還是回宿舍去吧,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一邊說著,她一邊轉身往女隊宿舍走,心情格外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