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人了,隊裡的升旗儀式很簡單,不像學校裡那麼複雜,省去了主持環節,也沒有什麼國旗下的講話。除非每逢大賽前夕,或者有新的決策要傳達,才會有領導上臺講話。
像平日裡,也不過就是全體集合,奏國歌,升國旗罷了。
可今日不同。
今日,男子速降隊的袁華教練一臉嚴肅地站在了人群正前方。
宋詩意每次參加升旗儀式時,總會有種複雜的心情。那一年的世錦賽,她也是這樣站在溫哥華的體育館裡,看著三面不同的旗幟冉冉升起,居於第二的那一面,是屬於祖國的五星紅旗。
那是她迄今為止最光輝的一日,在異國他鄉,在我國從來沒有拿過名次的女子速降專案上,那一面紅旗因她而升起。
那一日,世界上所有關注高山滑雪運動的人,都知道了中國選手宋詩意,是她打破了我國在女子速降專案上零獎牌的記錄,完成了重大突破。
可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遺憾,亞軍帶來了巨大的暈眩感,也帶來巨大的落差感。
在她左邊站著來自瑞典的女子速降冠軍,兩人不過咫尺之遙,領獎臺的高度也只差了十幾厘米。甚至,他們的比賽成績只有0.03秒的差距。
可因為那0.03秒,她與冠軍失之交臂,萬人場館中奏響的是瑞典國歌,而非《義勇軍進行曲》。
事實上,踏上這條路是因為熱愛滑雪,站上賽場是因為不懈努力,渺小如她,就算拼了命在雪道上奮力一搏,也只是為了完成自我的圓滿。
可宋詩意永遠忘不了那一刻。
當她站在領獎臺上,望著那面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她才忽然意識到,競技為滑雪賦予了新的意義。
那一刻的她不只是宋詩意。她是中國高山滑雪運動員,她為了個人的夢想而來,也肩負著更多人的期望。她從未意識到那面旗幟對她有如此重大的影響,它因她而升起,她也因它而圓滿。
可那個圓滿仍然是有缺憾的。
耳邊響起的是瑞典國歌,而非熟悉的旋律。
奪冠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在那一天以前,完成獎牌零突破對她、對整個國家隊而言,已是最大的目標。她光榮地完成了任務,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強烈的不甘。
只是0.03秒。
就差0.03秒。
此後的每一次升旗儀式,宋詩意站在人群裡,仰頭望著五星紅旗,都會回想起那一日的遺憾。
就在宋詩意意難平之際,袁華站在了人群最前方。
他說:“下面宣佈一個處分決定。國家高山滑雪集訓隊,男子速降隊運動員,程亦川、盧金元兩人,於本週四下午七點在食堂發生肢體沖突。經上級討論後,念在兩人態度端正,並且對這種錯誤的行為進行了較為深刻的反思,教練組決定對他們給予警告處分。”
頓了頓,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個人。
“下面,請程亦川和盧金元對本次鬥毆行為作出自我檢討。”
人群一陣騷動。
盧金元拼命往後縮,想讓程亦川先上。這種場合,簡直丟人至極。
可袁華走了過去,朝說:“盧金元,你是老隊員,你先上。”
盧金元:“……”
只能拿著檢討書硬著頭皮上。
盧金元的檢討非常傳統,非常老套,換言之,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猜到他這萬能套路檢討是從網上拼拼湊湊而來,基本上在換著法子闡述對於本次沖突事件他有多後悔,並且賭咒發誓今後再不犯錯。
最後,他還“對程亦川同志進行誠懇的致歉,希望他不計前嫌,從今以後攜手共進,爭取為隊爭光,為國爭光”。
宋詩意下意識側頭去看人群外圍的程亦川,那家夥一臉冷漠,嘴角一扯,她幾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冷笑了一聲。
掏掏耳朵,她有點想笑。真是奇怪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