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著那隻沉甸甸的袋子,抿了抿唇,“我們倆總共才見了幾次面?兩隻手就能數得出來,說熟吧,你對我一無所知,要說不熟,又是同門師姐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就是因為抬頭不見低頭見,我才更不想借你的錢,欠你這個人情。人與人之間相處,自在最重要,我一旦欠了你錢,每次見你都矮你一頭,我這人自尊心強,最不願意低頭了。”
少年穿著一身黑衣,像這冰雪寒冬裡的一抹異色,擰著脖子說:“沒人叫你低頭!”
宋詩意終於惱了,沒好氣地把袋子一把塞進他手裡:“這東西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程亦川,我真是搞不懂你,無緣無故的你幹嘛非得幫我一把?我都說不需要了,你何必這麼熱心腸?”
程亦川也忍無可忍了,又是一把將袋子塞回她懷裡。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老是無緣無故幫我?我來基地的第一天,受了氣,一個人出來晃悠,你幹嘛跑來安慰我,說什麼我的天地在雪山上?”
他面板白,生氣起來面色通紅,彷彿鮮血都要透出來了,眉眼生動得不像話。
“那天專項訓練,盧金元在起點說我壞話,我人在山下,反正也聽不見他說了什麼,你又幹嘛幫我擠兌他,害他滑到一半摔了個狗啃屎?”
“……”
“還有,我在食堂跟他打架,人人都看熱鬧,你又為什麼跑來插一腳?讓我打架,讓我自討苦吃不就好了,為什麼擔心我被重罰,還幫著我來了出苦肉計,免得局面一邊倒?”
“……”
程亦川那一連串擲地有聲的質問叫她徹底啞口無言。
少年用不甘又忿忿的目光瞪著她,說:“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憑什麼就準你當老好人,不準我當紅領巾?你幫我那麼多回,就不能讓我也幫你一次嗎?何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他媽不叫問題,我這忙幫得毫不費力,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他嗓門兒太大,乍一聽是慍怒,細品之下卻帶著一星半點兒的哀怨,依然是十足的孩子氣。
可那孩子氣是柔軟的,善良的,帶著冰雪的質樸與單純。
旁人紛紛側目。
已近黃昏,遠處的落日西沉而下,掛在雪山頂,照得滿目生輝,天地一片敞亮。
宋詩意與他對峙片刻,忽而低低地笑起來。
程亦川眼珠子都瞪圓了:“你還笑?”
他都快氣死了,她怎麼能這麼沒有良心?還笑!還笑?!
就在他的怒氣到達峰值時,女人終於開口:“行,東西我收下了。”
“就沒見過你這麼沒良——什麼?”抱怨的話都說了一半了,他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你說什麼?”
“我說,東西我收下了,人情先欠著。”她語調輕快地說。
程亦川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是真收了,還是有什麼下文在等著我?”
宋詩意撲哧一聲笑出來,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沒有下文了。鐲子是我的了,錢先欠著你,麻煩你這債主給點面子,不要四處宣揚。”
先前還垮著的臉一下子明朗起來,黑漆漆的眼珠子裡淬滿了歡喜。
“不借丁俊亞的錢了?”
“是丁教練,別沒大沒小直呼其名。”她糾正他,然後點頭,“不借了。”
程亦川眉開眼笑:“怎麼忽然就改變主意了?”
“你口才了得唄。”
“那是,我這人從小到大,十項全能,就沒有哪方面差勁的。”他這人,慣會蹬鼻子上臉。
“……”
念在他是債主的份上,宋詩意決定給他點面子,就不拆穿他了。沒有哪方面差勁的?脾氣差,自制力差,在金錢方面大手大腳,將來持家能力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是畢竟是債主——
她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對對對,十項全能,沒毛病。”
眼前的人立馬笑成了一朵花。
宋詩意看著他,唇角一扯,翻了翻白眼。
哈,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