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九,鐘淑儀在家宣佈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賣房子。
“這麼多年住慣了,所以一直沒搬,但其實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好的。房子老舊不隔音,大半夜裡誰家夫妻吵架、孩子哭了,都能吵得你睡不著。一到週末過節,來國子監的遊客就把大街堵得水洩不通,交通太不方便。”
宋詩意怔怔地看著母親,半晌才問:“是因為我嗎?”
鐘淑儀頭也不抬,“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多大臉?”
“那怎麼忽然要賣房子了?之前也住得好好的。”
“你爸走了好幾年了,我觸景傷情。債也一直還不完,還不如賣了房,去個舒服的小區住著。我忽然想通了。”
鐘淑儀的理由很多,總之就是和宋詩意沒半毛錢關系。
宋詩意不無感傷地對程亦川說:“我知道我媽是為了我,從前日子更難的時候,別人怎麼勸她也死活不賣房子,說是一輩子在老胡同長大,也該在這兒老死。”
“不就一個房子嗎?有這麼深的感情?”
“你不懂,我從小在衚衕長大,這裡的很多東西是一輩子也沒法在別的地方感受到的。”
“什麼東西?”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她輕聲說,“在如今的北京,這是最難能可貴的東西了。”
程亦川卻在考慮另一個問題,興沖沖地問:“你們那兒房子挺值錢的吧?你估計一下,能賣多少錢啊?”
啪的一聲,宋詩意也掛了電話。
程亦川還不死心,又打電話找上陸小雙:“朋友,你們那兒的衚衕平房,現在賣到多少了?”
“你問這個幹嘛?”
“哦,魏光嚴說退役了想和你做鄰居,正在盤算要多少錢才能完成這個終極心願。”
“……”
坑完魏光嚴,接下來就是坑爹。
程亦川很快又撥通了國際電話,找到了中國好父親程翰同志。
“爸,我發現了一個商機。”
“什麼商機?”
“老北京國子監大街後頭的衚衕,聽說過嗎?”他興致勃勃地進行了一番詳盡的闡述,從國子監的歷史到那一片的旅遊盛景,吹得天花亂墜,最後神秘兮兮地說,“我剛得了一手訊息,我一朋友準備賣那兒的房子,你看看咱們給盤下來,投資升值,怎麼樣?”
程翰沉默片刻:“又是那個叫宋詩意的吧?”
“………………”程亦川吃了一驚。
“說吧,兔崽子,你到底是出於私心,還是真為家裡著想?”
程亦川憋了一會兒,理直氣壯地說:“我這是一半出於私心,一半為家裡著想。”
“呸。”程翰掛了電話。
程亦川絞盡腦汁想點子,半小時後又撥了回去。
程翰說:“買房子可以,給我個理由。”
程亦川把心一橫,咬牙說:“你就當投資一下我的終身大事,將來遲早是自己人,救救孩子吧。”
為了當這個活雷鋒,他把自己的清白給葬送了。
程亦川老淚縱橫地望著遠方,心道,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善良的人嗎?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