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一把扯下掛在衣架上的毛巾,轉身進了衛生間。
留下程亦川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擔憂被疑惑取而代之:哎,這人好像……也沒那麼壞?
在下一節英語課來臨之前,考試成績不會出來,於是日子又成了三點一線:食堂、雪場和宿舍。
對卷子被改一事毫不知情的宋詩意,在母親生日前一週,把禮物寄回了北京。
隔日卻收到陸小雙的電話:“你媽不收,冷著臉說打哪兒寄的退回哪兒去。”
宋詩意沒想到鐘淑儀的怒氣值已經到達這個高度了,從前那麼要面子的人,如今在外人面前也不想做做場面了。
她一頓:“你勸了沒?”
陸小雙有氣無力地說:“怎麼可能沒勸?我口水都說幹了,她連門都沒讓我進。你是沒看見她那張臉,滿臉就一句話——知道你倆一個鼻孔出氣的。”
宋詩意笑了兩聲,只能草草回答:“我知道了。”
“那這禮物——”
“先放你那兒,我給她打個電話,想想法子。”
說是想法子,其實也沒法子。
鐘淑儀這人是個倔脾氣,一輩子都這麼要強,不撞南牆不回頭,從來都說一不二。丈夫去世後,她只剩下這個女兒,更是執拗到沒法說。
自打宋詩意歸隊後,她就徹底和女兒斷了聯系。
國家集訓隊每次集訓完畢,都會給運動員一段休假時間,年初時宋詩意回過一次北京,被拒之門外。當時是大晚上,她沒法進屋,只能去陸小雙家裡湊合了一晚,打算第二天又回家繼續磨。
她還以為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哪知道鐵杵沒給她這機會,第二天連家裡的小賣部也收攤了,報了個夕陽紅的廉價旅行團,一走了之。
家門口貼了一張字條:你一天不退役,就一天別認我這個媽。
宋詩意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母親的號碼。
無人接聽是理所當然的事,她連撥六七次,始終沒撥通。別無他法,她把電話打去了隔壁鄰居家。
“張叔,我媽可能手機靜音,沒聽見我的電話,麻煩您幫我看一下她在家嗎,行嗎?”
電話很快交到了鐘淑儀手裡。
家事能叫陸小雙知道,因為她畢竟只算半個外人。可鄰裡鄰居的,鐘淑儀的面子還是要強行撐住,不好直接拒絕。
那邊很快響起了久違的聲音:“什麼事?”
生硬、冷淡,但畢竟還是接電話了。
宋詩意記不清她有多久沒和母親透過話了,也許是三五個月,又或許更久了。起初她的電話鐘淑儀還會接,回回都和她扯皮,要她退役回家。可發覺她完全沒有放棄的念頭,也絕不可能退役後,索性電話也不接了。
鐘淑儀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母女倆長得很像,都很秀氣,可惜身體裡都藏著同樣的靈魂,跟鋼筋鐵鑄的一樣。
於是宋詩意只能每隔一陣就給她發資訊,大多是說自己在隊裡過得很好,偶爾夾雜幾句隊裡的趣事,或是週末出門的所見所聞。
資訊無一例外,石沉大海。
隔了這麼久,乍一聽見她的聲音,宋詩意眼眶一熱,竟然鼻子發堵,有了哭意。
“媽。”她低低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