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一面給齡官換衣服一面道:“我的姨奶奶啊,你這是要早産了啊!”說著便紅了眼睛,寶釵就在這時候進了屋,身後跟著兩個産婆。
那兩産婆一個是賈薔自己找的一個則是寶釵找的,眼下主動便上前幫忙起來。
傳話的小丫頭滿臉著急,她是伺候齡官的,雖年紀小可也知道這事還是要爺在才好,只是今兒賈薔偏偏一早便去了寧府,府裡能做主的就少奶奶一人。
實在是這丫頭藏不住事,寶釵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著道:“我方才已經讓小廝去寧府找爺了。”
這話一出,別說這丫頭,就是躺在床上的齡官也安心下來。
産房不能多呆人,寶釵能親自過來已經是很好,這不齡官這一發動,寶釵便出了門站在小院子裡,這院子五尺見方雖小可東面放著一口大缸,裡面種著紅色的蓮花,西面則種了蔦蘿,眼下蔦蘿已經長得極其茂盛枝蔓勾在廊下的花柱上遠遠看去綠中帶紅,帶著一股清涼還透著那麼點暖意。
院牆上蝙蝠形狀的窗戶位置挺大,寶釵走進了才發現這裡能直接看見賈薔的書屋,心中沒來由的便起了一陣激蕩。原先在賈府時,瞧著寶玉對姑娘們寒虛問暖伏低做小,可今兒才發現比起賈薔對齡官種種,實在差了許多。
原先不過是覺得一個紈絝子弟對貌美伶人的憐惜,如今看來這兩人之間的情誼不淺,而自己才是闖入的那人。想到這,寶釵搖了搖頭,遂自嘲的笑了笑。
“怎麼樣了。”賈薔從小跑著過來,一進來便朝著屋內沖去,寶釵過來淡定的說道:“已經在發動了,爺喝點水。”說著便讓鶯兒倒茶。
賈薔哪裡會聽這話,甩脫了寶釵的手,直接推了門進屋,一股子血腥味沖了出來,寶釵皺了皺眉,而賈薔全然不顧的進了裡屋見著嘴唇發白的齡官便道:“怎麼了,這事。”
産婆沒想到賈薔就這麼不管不顧的進了來,看了下站在後頭的寶釵,轉而低聲道:“姨奶奶用點力,已經看見腳了。”
“怎麼會是腳!”賈薔一張臉陡然間便青了,一直沒開口的那個産婆一臉汗的沖著賈薔道:“腳線出來,怕是保不住。”
“保大人!”賈薔不等她說完,直接下了令,隨即沖著兩個産婆道:“要是保住了大的,我一人賞一塊金子。”
兩個婆子聽聞隨即便各自施展開來,寶釵瞧著不對已經找了大夫進來,那大夫站在門口瞧了便知不好,當即低著頭進來,上前一搭脈便抬頭看了一眼賈薔。
賈薔看著他道:“前幾日都好好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大夫這幾個月每月都來這邊給齡官把脈,早就說過産婦思慮過重,怕是不妥,只是沒想到就十幾天沒來,已經身虧到這地步,當即擦了擦汗道:“還是要先把孩子生下來。”
賈薔上前一把揪住大夫喝道:“我說了,保大人。”
大夫看向站在後頭的寶釵,隨即沖著賈薔搖了搖頭道:“薔二爺你聽我說,只有先生了孩子才能紮針喂藥,要不然不能下猛藥。”
賈薔眼睛已經紅了,躺在床上的齡官則醒轉過來,産婆在旁輕聲道:“使勁啊!”
齡官氣息漸弱,沖著賈薔道:“二爺!薔二爺!”
賈薔直接撲在了床頭,一把捧起齡官的臉道:“可好些了。”
齡官扯出一個苦笑,滿臉的冷汗沖著賈薔道:“我要回去了,我這輩子自懂事起不管什麼事都由不得我自己,終日困在庭院裡唱著曲,在人前唱戲賣笑,人後流淚。”
“別這麼說,我懂你,我懂你啊!”賈薔說著低聲哭了起來,齡官則面帶松泛起來,看了看後面的寶釵,接著對賈薔道:“奶奶很好,二爺也很好,我走了。”說著便閉了眼。産婆則呼了一聲,“孩子出來了,是個女娃娃!”這孩子是齡官用了最後的勁生了下來,也耗光了自己的心血。
雖是早産兒,可大夫看過後說只要過了足月便不礙事。
寶釵親自送大夫出門,又讓鶯兒把早就找好的奶孃叫了過來。賈薔則枯坐在齡官旁邊呆了一個晚上,一句話沒說。
直到天大亮,才起身叫了管家過來商討安葬之事。齡官這一去,賈薔就跟丟了魂一般,終日不說話,寶釵也不勸,就這麼著等齡官下了土,寶釵在旁提了句:“妹妹去的可憐,這碑不如就寫賈薔之妻。”
賈薔看向寶釵,拍了拍寶釵的胳膊道:“有心了,只是她是從不在乎這些的。”說著輕笑一聲,接著道:“她自小便被賣了,家住何處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也不在意這些。”賈薔說完,看向寶釵道:“你別多想,我就是心理難受。”
寶釵上前安撫道:“不妨事。”說著上前主動攬住了賈薔的胳膊。賈薔稍微僵硬了下,轉而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