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郎注意到,它站過去的時候,身上換了個裝束,換上一身朱紅官裝,腰間還懸著一圈玉帶,頭上烏紗帽,兩翅張弛,而雙手竟還抱上了一塊長長的玉質笏板。
完全一副身為臣子的模樣。
陳三郎心中凜然,抬頭看去,見到寶座之上出現了一道身影,身穿杏黃袍,頭戴珠冠,除了這些衣裝之外,別的竟一無所見。
這是一種頗為荒謬的視覺情況,卻並不陌生,因為第一次與龍君見面,同樣如此。
那時候陳三郎沒有想太多,只覺得龍君是神通顯露,故意掩飾了面容,不在人前露面。時過境遷,眼下再見,就覺得坐在寶座上的只是一副衣冠,而無真身一般。
荒誕的意念一閃而過,陳三郎不敢怠慢,躬身作揖:“參見龍君大人!”
“陳狀元,不必多禮!”
滄桑的聲音響起,在殿內回蕩著。
這聲音倒有了變化,不同上次,變得真實了,也正是先前在湖面上所聽到的語音:
“陳狀元,你此番來吾洞庭,行兇殺妖,卻是何故?”
聲調一沉,有問責之意。
陳三郎不慌不忙:“這話得問龍君大人了。”
“呵呵,何意?”
陳三郎道:“大人可還記得當年之諾否?”
沉默了片刻,龍君才問:“當年之諾?”
陳三郎挺直身子,慢慢道:“當年小子受邀前來龍宮赴飲,在席間多喝了幾杯,龍君前來,要我即席作文。”
寶座上的龍君似乎點了下頭:“不錯,陳狀元即席揮毫,寫了一篇《嶽陽樓記》。本君閱文多矣,卻罕見如此文章,以為此篇當為仁者之言,可一文鎮樓。”
鎮樓之說倒非虛言,這篇文章早拓在洞庭湖畔的嶽陽樓牆壁之上,一字一句,一筆一劃,都纖毫不差地還原了陳三郎在龍宮宴會上的手筆,雖然不是原本,但與真跡並無兩樣。如同烙印上的一般,在牆壁上呈現。
這等拓印工夫鬼斧神工,不似人為,更為文章增添了無數神秘色彩和談資。許多文人騷客來洞庭遊玩,登樓望遠,少不得詩興大發,意氣奔放,便要舞文弄墨——但當見到這篇《嶽陽樓記》,頓時如被冰水淋頭,興致全無,無論詩詞還是文章,都做不得了。
班門弄斧,那不是可笑麼?
陳三郎等龍君說完,接著道:“小子記得,文成之後,龍君大為贊賞,便讓我提一要求,龍君不無不允。”
“不錯,本君是那麼說的,當日你也提了要求。”
陳三郎鬆口氣:“我那要求是娶一龍女為妻。”
“不過本君曾提醒過你,凡俗禮儀,在龍宮不適,並無父母之命一說,你要娶龍女可以,但先得龍女喜歡才行……重提舊事,與今日之事何關?”
陳三郎笑道:“當然有關系,因為我要娶的龍女正是敖卿眉,龍君大人既然早許了諾,如今卻又將她嫁予別個,這豈不是出爾反爾嗎?我來不是搶親,反而是太伏要搶我的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說得一板一眼,振振有詞,偌大宮殿,重歸寂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