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為了成就帝國霸業,也曾不擇手段的算計,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試圖來實現自己的抱負,將這座王朝推向巔峰,並且曾經一度,他似乎差一點就做到了,可是人到暮年才發現自己的無力,最得力的兒子已經不在了,花費巨大心血栽培的這個又爛泥扶不上牆,這一刻,梁帝內心深處是充斥著一種巨大的悲哀的。
他不甘心!但是——
必須得認命!
他的情緒簡直糟糕到了頂點,其實還能顧著給梁元旭留了條活路,真的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梁元旭大約也能明白他這一刻的憤怒,額頭上的傷口用疼痛提醒他他必須適可而止了,於是捏著拳頭也是極盡隱忍,這才朝著梁帝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十分用力,自虐一樣的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跡:“兒臣無能,兒臣惶恐,經此一去,不知道此生還能否再見父皇,兒臣不孝,請父皇保重!”
梁帝雖然有意的撐著身體,可是此時坐在案後的脊背也已經完全沒辦法挺直了。
他閉著眼,似乎在沉思一些事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叩擊著桌面,一語不發。
梁元旭爬起來,腿卻都是軟的,起身到一半又險些栽倒在地。
他的那幾個侍衛唯恐他弄出動靜來又激怒了梁帝,眼疾手快的馬上上去兩個人把他扶住,撐著他倉惶的離去了。
這些人都是陸啟元抓回來的,這會兒跟著梁元旭走,無非就是鑽空子,想找條生路罷了,陸啟元心裡明白,卻沒攔著,放任他們去了。
待到一行人踉蹌的腳步聲走遠了,他才將地上散落的奏摺和供詞都一一撿起來,擺在了梁帝跟前,一邊低聲的勸著:“景王殿下說得也沒錯,這件事表面看著越是完美,也恰恰是最大的漏洞,那沈小五之所以淨身進宮,就是被他那賭鬼老子賭輸了賣掉的,他七歲進宮之後就和家裡沒了來往,怕是心裡還恨著那倆人呢,又怎麼會拿命去換了大把銀子給他們花銷?雖然供詞上沒法反駁,但情理在這擺著,事情其實也不是毫無漏洞。景王……殿下他是有失察之過,但這事情也不能全怪他,唉……”
他何嘗不知道梁帝真正失望和憤怒的其實不是這件事本身,而僅僅是梁元旭的無能。
可梁元旭就是那麼個庸才,不願意承認也得承認,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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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紙筆來。”陸啟元知道梁帝心情不好,原也沒打算他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嘆著氣就想往外走,卻不想梁帝居然振奮了起來,拿開撐著腦袋的手臂,緩緩的又睜眼坐直了身子。
他挽袖子去拿放在手邊稍遠地方的筆。
陸啟元趕忙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去拿過來遞給他,又幫著研磨。
梁帝找了一封空白的摺子,親書了一封國書,是給蕭昀的。
陸啟元看了半晌,就不得不慎重起來,偷偷的看了他好幾眼才終於按耐不住的試探道:“陛下……想要把太孫殿下接回來?”
梁帝執筆的手頓了頓,險些在國書上留下墨點,他不想讓那些大胤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於是撐著力氣趕忙把手腕移開,之後才終於挫敗的苦笑出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朕原以為算無遺策,大胤的國土遲早是我囊中之物,但如今不服輸已是不行了。梁晉就梁晉吧,三年前那一敗……到底是傷了元氣了,朕已時日無多,這個國家也經不起更多的動盪了。如此……”
到底還是心緒難平,他的臉上表情極盡掙扎,又過了一會兒方才穩定了情緒繼續:“既然已經定了是他,就總不能讓他一直呆在胤京,趁著朕也有一口氣在,是得接他回來教導兩天,也交代他一些事情了。”
當初立梁晉為太孫,只是他的權宜之計,拿梁晉當成一枚必定會捨棄的棄子的,可是現在他騎虎難下,卻只能穩住這個嫡孫的地位,將錯就錯了。
南梁的氣運已經再經不起折騰,他要是不在自己在世時擺出一個明確支援的態度,穩固住梁晉的根基,那麼待到他駕崩之後,可想而知南梁國中的宗室必然要展開一場大位之爭的,這個國家,已經經不起內鬥了。
寫下國書之後,梁帝又順便留了一道詔書下來,不過沒有公佈,暫時收起來了,內容無他,只是交代梁晉將來不可為難梁元旭和其他的宗室,當然——
是在這些人全都安分的前提下。
他這邊正在奮筆疾書,傍晚時分,一直安於被鎖在寢宮裡的宜華卻頭一次主動推開門走了出來,言明要去面見梁帝。
守門的侍衛自是為難不肯:“娘娘,要麼您還是先進去等,奴才先去稟報陛下一聲,如果陛下召見的話……”
宮裡這一天一夜氣氛很不對,即便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麼事,但所有人都不是傻子,沒人敢隨便壞規矩還壞到梁帝跟前去。
宜華倒是好說話,點點頭,就又退了回去。
侍衛剛掩上門,還不及上鎖,就聽御道另一邊的花園方向有人大聲喊:“什麼人在那?不要跑!來人,刺客!抓刺客!快抓住他!”
這一喊,門口的侍衛就把持不住了,確實看見一條人影從路口躥了過去,一行人趕忙拔刀去追。
外面亂了一陣,聲音就又遠了。
宜華迴轉身,再度拉開了院門,夜幕之下,阮先生朦朧的站在隔了一條御道的另一邊的牆根底下,陰影籠罩,道路兩邊盡頭的人並看不見他的存在。
他死死的盯著宜華的臉,不無悲哀的低聲道:“你在算計我是麼,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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