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可聽過一首樂府民歌?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水之歡意為男女之愛,這腳鏈綁在女子的腳踝上,更顯得玉足纖纖。那上面的鈴鐺會隨著動作而震響,如遊魚戲水,添閨房之趣……”
嘉柔聽得面紅耳赤,一把捂住李曄的嘴:“不許再說了!”
李曄含笑看著她,只覺得她手心的香氣也沁人心脾。嘉柔直接丟了那腳鏈,狠狠地瞪他:“你明知道是這樣的東西,還說它好?”
李曄拉下她的手,環抱著她:“這件的做工是不好,配不上你。我命人打造出更精美的,你再戴上。”
“誰要戴這種東西。”嘉柔別開頭,腦海中都是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李曄又咳嗽了兩聲,嘉柔連忙伸手給他順背:“是風寒又嚴重了,還是胸口疼?都是你昨夜逞強,從今日開始,到你痊癒為止,都要好好休息。”
李曄想說自己沒事,但鑒於昨夜精疲力竭地倒在她身上睡過去,確有損他作為男人的顏面。為免再出現類似的情況,還是先清心寡慾一陣子,好好養傷。
這段時間,叫人趕緊將這腳鏈打造出來。
李絳傍晚的時候才回府,即刻將李曄叫到了書房。他的朝服未換,神色略顯疲憊,仍是端正坐於案後,問道:“昨夜街上那麼亂,你不在家中待著,跑去廣陵王府做什麼?聽大郎說,你還與金吾衛起了沖突?”
金吾衛當時正在追王承元,李曄出來插一腳,被告到宮裡。後來老太師入宮,不知與聖人密談了什麼,整件事就發生了逆轉,這個小插曲才被壓下不提。
李絳本就猜測有內情。畢竟王承元安分守己了這麼多年,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行刺天子。果然早朝的時候,有官員提出讓聖人對幽州用兵,被聖人駁回了。當時舒王的臉色,就不太好看。
李曄說道:“昨夜看驅儺時恰好遇見了廣陵王,他說吏部侍郎會到他府上品新茶,邀我同去。至於沖撞了金吾衛,只是個意外。父親,可有何處不妥?”
他敢在這個風頭浪尖撞上金吾衛,自然也是算好了太師進宮以後,天子就會對王承元另行處置。否則就不是父親來問他這麼簡單了。
“那倒沒有。”李絳沉吟道。昨夜吏部侍郎的確姍姍來遲,說自己不在家中,回府更換朝服耗費了點時間。而且這位吏部侍郎主管開春時的選官,李絳原以為李曄考科舉就是敷衍自己,這麼多日子,也不見他為選官的事情奔走,只是呆在家中。
如今聽他這麼一說,想來也是想要借廣陵王的勢接近吏部侍郎。這兒子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加上朝堂的事情錯綜複雜,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李絳就放過了此事。
“我已經跟吏部尚書打過招呼了,中書門下,哪部是你想去的?”李絳喝了口水潤潤嗓子,聽到李曄說:“父親,我想去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獄,卻沒有多少實權,獨立於六部之外,連李絳的手都伸不到。而且大理寺卿的脾氣又臭又硬,油鹽不進。李絳皺眉:“為何要去那裡?大理寺又不是中樞機構,你換一個地方。”
他的口氣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李絳作為一家之主,習慣於執掌家中的大小事務。諸如他認為鄭氏不適合打理中饋,便大手一揮交給了王慧蘭。他覺得李暄性子耿直,不適合走文官之路,就讓他去了軍中。至於李昶,安排在如今六部之中最炙手可熱的戶部,也有他的用意。戶部尚書年事已高,掌權者其實是戶部侍郎裴延齡。裴延齡前陣子雖然被彈劾,但樹大根深,很快又複起。
只要聖寵在他身上一日,他就是名副其實的財相,誰能動他。
現在李絳又來安排李曄以後要走的路。只不過李曄是不會乖乖聽從於他的。
李曄斷然說道:“父親當初只要我考科舉,我已經依照約定考了。往後的事,還請父親不要再插手幹涉。”
李絳微愣,重重一拍桌案:“混賬東西,你又想激怒我?”整個家裡,敢幾次三番違逆他的,就只有這個小兒子。李絳有時覺得自己無法全然掌控他,所以才放任自流。
“我並非要激怒父親,不過人各有志,父親為何要替我做決定?父親的身邊有大兄和二兄,不缺我一個。我自認資質愚鈍,小時候落水,身體和智力都大不如前。這次能考中,也多虧父親在背後周旋。父親若執意讓我入六部,可考慮過二兄的感受?父親當真要我們兄弟反目,弄得如當年一般?”
當年李曄落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最後以李曄主動退讓,離開家門才終得以平息。李絳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李曄順勢告退。
等李絳回過神,屋中只剩自己,怒極反笑。這臭小子知他甚深,知他最不想見家宅不寧,兄弟鬩牆,破壞李家的名聲,便搬出來狠狠將了他一軍。他小時候便不肯輕易低頭,外表看似溫和,骨子裡卻極為倔強。這麼多年,倒沒怎麼改變。
李絳也不管了。他倒要看看,沒有他和李家的庇護,憑李曄自己能撲騰出什麼水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