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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內宅

〇七內宅

“韓供奉,那是誰啊?”許箐裝作個懵懂的樣子問道。

許笠雖然以眼神制止,但其實心中也頗為好奇。韓惟吉自然明白,便耐心解釋起來。

原來這位清河公是當今陛下的第五子,今年九歲。生母是俢儀蔔氏,便是那儀仗護送之人。蔔俢儀自生了清河公後便落下了病,一直都不大好,當時醫官曾說熬不過三年。誰承想她竟生生熬了九年,眼看著清河公長大懂事才終於油盡燈枯,撒手去了。蔔俢儀與宮中的寧妃韓氏和昭容溫氏頗為投緣,進宮不久就結了金蘭。因為蔔氏身體不好,清河公基本是在韓氏和溫氏的照顧下長大的,而這寧妃韓氏便是韓惟吉的長姐。

許箐聽大哥說過韓惟吉的身世,韓惟吉並非親生,而是其父韓乘的養子。韓乘如今是樞密直學士,算是半隻腳踏入中樞,韓惟吉靠著養父的恩蔭補了這低階武官。因他不是親生,所以行事低調,與其他蔭官入仕的“官二代”不同。

許箐問:“清河公叫什麼呀?”

“箐哥兒!”許笠這次是真的在阻攔。

“無妨。”韓惟吉倒是頗為隨和,他攔住許笠,對他們低聲道,“如今皇子公主的祧字為景,清河公名景宣。你們兄弟日後取表字記得繞開這‘景’字。”

許箐自然知道他不該打聽皇家事,其實他也不用問出口,穿越時自帶的半吊子ai就能回答他。他有此一問,其實是想知道這位韓官人與宮中關系如何。韓惟吉是恩蔭入仕,以他如今年齡,應該還逃不出其父的權力範圍。可他僅憑著自己非血親長姐的關系,不僅與皇子相識,還能知道皇子的名諱,說明他與宮中關系密切。無論這位寧妃韓氏進宮前韓家是何等地位,如今韓家都已與宮中寧妃捆在一起,榮辱一體。韓惟吉與宮中關系頗為親近,難免牽扯到派系鬥爭之中,那麼日後與他交往就要小心些。

許箐自己不打算做官,原是不必考慮這些,但若是他大哥日後在官場失意,他絕不可能倖免。好歹是頂了這許家四弟的軀殼,總該替這家人多多籌謀才是。

前方儀仗終於行完,許家的車駕也隨即啟程。行過小半個時辰,車駕到了許家在京郊的宅子。這宅院是當年祖父入仕之前的住所,地處偏僻,卻是離祖墳不遠。祖父入仕後便將這小院改作了宗祠,凡有祭告之事,便往這裡來。

許家宗祠正面三扇大門,上有一塊匾,寫著“許氏宗祠”,兩側配有長聯。進了宗祠內,繞過影壁,正中一條甬路,路旁種著金桂;兩側則是自正門營房延伸出的廂房。甬路盡頭接著丹墀,臺基之上抱廈連著三間正房,這便是祠堂所在了。祠堂之後接著後院,有庫房並臥室廂房等。許箐跟在兄長後面,由儀官韓惟吉領著,將棺材暫停入祠堂中。行過一番禮儀後,韓惟吉退到外間,只留兄妹五人敬告家祠。祠堂內規整肅穆,但卻太過單薄,紫檀長案上只孤零零的三塊牌位,最上正中是高祖及高祖母,其下按昭穆序,左側為曾祖和曾祖母,右側為祖父和祖母。

若不是當年許家宗族做出那等驅逐孤兒寡母之事,想來如今的許家祠堂應該不至於如此。曾經許家也是望族,奈何祖墳風水不好——三哥許箬如是說——近五代之內只有被趕出來的祖父這一支入仕做了官,其他同輩遠親最多也不過是考過發解試,在鄉間當個教書先生。

那些上門來討債鬧事的許家人,是被黎路攛掇不假,但也著實眼紅他們的家財。別的不說,只許箐祖母和母親的嫁妝就十分豐厚。再有,此朝官員薪資頗高,五品朝官每月拿到手的俸錢就足夠養活一家老小奴僕,更遑論除月錢外還發米、布、薪炭等物,此外,家中更有農莊田地收成。

許箐父親官至從三品,每月僅官位俸祿便有五十緡,職事錢更是有百緡之多,還未算上春絹冬棉等其他補貼。許家那些遠親做過一次奪人家財之事,便想再做第二次,這次若是奪成了,定然比當年收獲更多。許箐不由得感嘆,什麼年代都有妄想不勞而獲的傻缺。

再說當年被驅逐出來的這一支,許箐曾祖母的孃家也曾是簪纓望族,因受牽連家道敗落才低嫁給曾祖父,大概是曾祖母的基因起了作用,祖父自己也努力,書讀得頗好。雖然幼年喪父,又遭逢變故,但祖父為人上進好學,殿試中了二甲第三十七名,入仕做官後娶了一位四品官的女兒,夫妻恩愛,奈何子嗣艱難,膝下只有一子,便是許箐的父親。

許箐的父親也爭氣,早早中了進士,仕途順遂,又娶了一三品官家的庶女為妻。是庶女,亦是家中唯一的女兒,所以自小受寵非常,陪了許多嫁妝來。祖父祖母老兩口熬到喝過媳婦茶,抱過了第二個孫兒,心中再無牽掛,一週內相繼離世,去陰間繼續做恩愛夫妻去了。許父丁憂期滿,起複便以寶文閣學士權知臨越府,原本是大好的前程,誰料妻子生幼女時落了病,産後未滿一年便撒手人寰,天家奪了情,不許他為妻歸家,於是許父只好忍著心中悲痛繼續為國賣命。

依禮,夫為妻守滿一年齊衰杖期後便可再度議婚。那時想上許家提親的大有人在,然而大概是遺傳的“痴情男主”基因,許父放出話去,不續弦,不納妾,就守著自家四子一女。結果沒守兩年,自己也過勞死了——死因是許箐推斷的。

按照守衷的描述,前些時日臨越府出了大案,許父連著忙了四五日,即使是散值回家後也紮在書房裡,日日要熬到三更才睡。那天案子正式移交,許父回家明顯鬆了口氣,飯桌上喝了幾杯酒,沒多久就說胸口不舒服,去請郎中的廝兒還沒邁出大門,許父就直接昏死過去。

大哥連忙叫人開庫房取老參出來,好歹給許父吊了口氣,撐到郎中進門。郎中進來時許父其實已經不行了,湯藥灌不進去,針灸沒有用,後來甚至用上了宮中傳出來的急救秘術,那郎中累得滿頭大汗,奈何已無力迴天,便吩咐易簀正屋[1]。廝兒們七手八腳地將人抬了出去,還沒安頓好,人就嚥了氣,一句話都沒留下。

過度勞累,熬夜,飲酒,又說胸口不舒服,這估計是急性心梗。這種在現代都不一定能救過來的突發急病,放在既沒心電圖診斷又沒灌注溶栓的古代,基本就是必死的。

在許箐這個現代人看來,他母親的死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不生這麼多孩子就行。他大哥十六,二哥十三,三哥九歲,自己這殼子六歲,下面還有一個三歲的幼妹。這意味著他母親基本三年就生一個,女人生一次孩子過一次鬼門關,就算是年輕身體底子好,也架不住這樣折騰。又要夫妻恩愛,又要子嗣眾多,還最好都是嫡出,這世上可沒有這樣好的事情。如今夫妻雙雙離世,剩下這幾個孤兒,難道就是好了嗎?縱使他們可以相互扶持著長大,但終歸是沒了父母,那些失去的親情又該如何彌補?

許箐默然立在祠堂內,只將這一聲聲詰問埋在心中。

次日,啟殯下葬。因著並無遠親送葬,是以啟殯發引之後的一切禮儀反而從簡了。待安葬之後,許笠便在家祠中住下,以作結廬之意;許策則帶著弟妹回到京中許宅。

回京稍作休息,周豐便上前來詢問家中安排。許策起先還能說上幾句,到後來竟是全然無法招架,只問道:“以前阿孃在時怎麼做的?”

周豐說許家祖父和祖母過身時還是黎路管家,且那時他們的母親剛剛生産完不久,一應事宜都是許父操持的。

許策又問:“大哥是如何安排的?”

周豐說大郎只安排了大體事宜,具體細節並沒有定出個章程來,許策聽完這話更加窘迫。周豐大概也知道這位二郎不是個能當家做主的,便說次日去問過大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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