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衡,你且解釋一下。”天家道。
楊度拱手對天家說道:“陛下明鑒,今年正逢武庫司兵器換新,再加上戰爭損耗,兩相疊加,才使得兵器損耗一項支出多了些。至於撫恤一事則是另有緣由。方才遜之說此次陣前傷亡比以往少,確實如此,但今年陛下特批的撫恤卻較以往更多,後有四十餘名中階將領核準了三轉以上的軍功,以往軍功核準不曾給予錢財獎勵,今年卻是將封賞送至家中。而且端淑公主又在陣前……”
“楊卿,”天家冷冷道,“端淑在陣前難道鋪張排場,作威作福了?”
“陛下恕罪,臣一時失言。”
“朕知道你們對於端淑去陣前之事頗有微詞,近來前朝後宮也有不少聲音,想讓朕早些為端淑擇婿,或是直接將她召回京城。”天家停頓片刻,才繼續道,“但此事朕意已決,朕的女兒如何擇婿,又該如何行事,無須旁人置喙。”
楊度說道:“陛下,公主千金之軀,實在不該在那苦寒之地煎熬。”
路謙卻在此時說道:“公主受天下臣民供養,為何不能做百姓表率,往苦寒之地去?楊相此言是在說公主驕矜任性?”
“我並無此意,遜之你今日為何總咄咄逼人?”
“非我咄咄逼人,而是楊相你說話漏洞百出。”路謙道。
楊度不甘示弱道:“我所言哪一句不貼合實際嗎?遜之你說兵部超支,我已解釋清楚,今年邊塞有戰事。你覺得撫恤比往年多,那是因為往年戰後撫恤是兵部與禮部分擔,但今年禮部準備兩位大王娶親時將與我兵部分擔的那部分銀錢又要了回去。且今年撫恤的多為低階士兵,這部分犒賞原就是要從兵部出的。”
兼領禮部尚書職的呂況連忙說:“楊相這話難不成要拉我禮部下水?即便是加上我向你借用的那部分銀錢,禮部今年也未曾超支。”
路謙也哂笑一聲,道:“這倒是奇了,竟還有人能從你們兵部要出錢來?”
“什麼叫我們兵部?那是仲淵的兵部!”楊度終於抓住了路謙的漏洞,立刻攻擊道,“原來遜之你今日到禦前不是來說財政,而是來把我們劃歸派別的。”
路謙反駁道:“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你我同殿為臣,只職責不同。我可以說你們兵部,你自然也可以說我們三司,但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是在為陛下謀事,為仲淵百姓謀事。”
聽到此處,許箐不由得按了按額頭,路謙當真是剛直有餘而機敏不足。楊度明顯是在劃水轉移話題,他竟然還真跟著跑了。
“好了。”天家抬了下手,“兵部之事就此擱下,遜之和持衡也先歇一歇,恆臣與執中來說說吏部的事。”
“是。”徐勳應道,“今年吏部超支了二十萬緡。”
吳維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共有三百餘名新科進士授官,原本是按照往年取中的人數估算,但今年應舉學子較往年多了四成,這點我確實未曾預料到。且今年又逢磨勘,按照不久前更新的官員銓選準則,不少選官得以轉京官,才會超額。”
天家略思索過,道:“總歸是為國取才,此事倒也尚算合理。”
鄭英卻說:“陛下明鑒,此事並非合理。”
天家:“英甫有何見解?”
鄭英:“臣核查過前代記錄,仁宗朝時京官七百餘人,地方屬官兩千餘人,哲宗時京官已增至一千兩百餘人,到先帝睿宗時,中央內外屬官已超五千人。到本朝永業三十年時,官員已過萬人。如今朝中官、職、差遣三分,冗官之勢已成。且寄祿官、職事官皆有相應俸祿,實際差遣還另發公使錢,三品以上高官重臣及殿閣學士另有米麵薪茶筆墨費用補貼。臣忝居中樞,每月薪水補貼核算下來有數百緡之多,家中還有薄田些許,養家已綽綽有餘。”
“太|祖皇帝曾提出‘高薪養廉’,提高官員待遇,從而緩解削弱官員貪腐。英甫你提出此事,難道是要讓陛下違背太|祖遺命不成?”吳維質問道。
鄭英坦然對答:“高薪養廉並無錯,且應該繼續執行,但高薪養廉要配合著嚴格的監察制度和完善的獎懲體系才能抑制貪腐之風。例如去年新擬定的官員經商收稅制度,以及近來新定下的官員銓選制度,若無監管,高薪養廉便只成為空談。而且下官所說是冗官問題,而非高薪,執中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
許箐撐著頭坐在側間,正在用ai調取查詢唐宋時期的官員薪俸制度,再和本朝的官員薪俸制度進行對比,同時還在聽著外間的動靜。這番一心多用極耗精力,待到這場暗流洶湧的財政會議結束時,許箐才覺頭痛難耐,明顯是用腦過度。好在天家同樣體力不支,並未多說,只吩咐太子先回東宮,待午後天家休息好後再行討論。
太子與許箐一同自勤政殿出,行至無人處時才放鬆了精神,道:“方才我真怕他們打起來。”
許箐:“不過是做給天家看的,日後你會見得更多。”
“你這是何意?”
許箐笑了笑,說:“先回東宮,待回去後我詳細解釋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