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箐道:“你擅長丹青,畫人物更是靈動,你該知道人在畫中與人在現實是有大小區別的。”
“那是自然。”即墨允說。
許箐又道:“但無論大小如何變動,其中比例是固定的。”
“是。”即墨允頷首。
“你現在再看這裡。”許箐舉著鉛筆指向了沙盤上的一處。
即墨允的視線落在那處片刻,驚訝道:“這沙盤是錯的!按照沙盤所示,此處的山若在眼前,該有數千丈之高。我去過陣前,陣前並無這樣的高山。”
許箐:“你知道一會兒要如何說話了嗎?”
即墨允頷首:“懂了,你放心。”
夏景宣往榻上去坐了,撐著頭沉默不語。
少頃,太子進了殿內,見屋內三人神色凝重,頗有些意外:“你們這是怎麼了?”
即墨允率先開口道:“方才我給阿清送東西來,看到屋內的沙盤,發現了些問題,我同阿清和五大王說完後他們就這樣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太子:“你發現什麼了?”
即墨允指著沙盤一處說:“我去過陣前,這裡不是山。”
許箐將之前幾次的戰報攤開來放在沙盤上,解釋說:“第一封戰報上說西域聯軍是趁夜自山坳中出,才讓我軍措手不及。當時戰報回朝,三衙、兵部和樞密眾口一詞,稱此處並無山坳,是陣前判斷失誤而找的藉口。可是明之說,此處確無高山。且若將這沙盤中的山放在現實之中,足有數千丈之高,與旁邊地勢格格不入,明顯是錯的。”
“陳福,去取輿圖來。”太子立刻吩咐道。
陳福早已將輿圖備好,聽到此話立刻命人搬來座屏,將輿圖展開掛起。太子盯著輿圖沉默半晌,又仔細翻看了自西域起兵至今的所有戰報,愣怔片刻,低喃道:“兵部的輿圖是錯的,為何無人上報?監軍都是自京中派出的,覃家幾位將軍在西域數年,他們難道都沒發現問題?”
夏景宣走到沙盤前說:“六哥忘記了嗎?覃家用的都是他們自己做的沙盤。端淑在宮中時曾與我們說過,覃娘子最擅長做沙盤推演,那時我們一起玩的兵棋都是覃娘子親手做的。而且……”夏景宣停頓片刻,才接著說道,“而且,這些年帶兵的將領回京,又有幾人能得見天顏?他們寫的奏疏又有幾份能送至天家案前?或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兵部存的輿圖和沙盤是錯的。”
太子搖頭否認道:“不可能,京中每年都會派人往四境去探查,每十年都會有專人重繪輿圖,若有問題,也不會到此時才發現。”
即墨允眨了眨眼,說:“那就是隻有這一份是錯的唄。”
“只有這一份?只有這一份……”太子似是意識到什麼,連忙吩咐陳福道,“去工部取全境輿圖來!近三十年的都要!”
小半個時辰後,數十份大大小小的輿圖全部擺在了重熙殿內,四人仔細核對後發現,只有兵部存留的,只在戰時所用的西域邊境地形圖是錯的。
“兵部!這就是國朝的兵部!”太子憤恨難當,“誰會想到輿圖有錯啊!究竟是何人膽大包天,做出這等偷梁換柱之事!”
“你先冷靜些,此時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許箐分析道,“兵部輿圖有錯,並不代表陣前沙盤有錯。我看過許叔亭接手西域戰事後的戰報,他命人往山坳之中埋伏,給聯軍以重擊,且他在戰報中未曾提及輿圖沙盤有誤,足以證明他所用的是正確的,所以此事對前線影響不大。我方才說過,第一封戰報傳回時,兵部、三衙和樞密都以為是陣前決策失誤,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這錯的輿圖並不是想給陣前造成多大影響,而是想利用陣前與中央溝通不暢造成資訊錯位,從而削弱朝廷對地方武將的信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家大族如是,國家更是如是。若想讓其徹底敗落,必得要讓其內裡先亂起來。朝廷不信任武將,武將對朝廷心中有怨,若再有有心人挑撥,只要火候時機掐得好,百萬長羽軍一夜之間分崩離析也並非不可能。”
太子緩緩點頭,道:“我明白。這……這不是世家黨爭,也不是門閥傾軋,這是有人在操縱著,要亡我仲淵。”
“如今,內裡已經亂了。”許箐道,“國庫空虛,走私泛濫,又逢天家不豫,黨爭不斷。西、北兩處選在此時同時起兵,恐怕是早有勾結。”
太子:“可……會是誰在背後操控?”
許箐:“能溝通西域諸國,且說得動那幾國國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伸向朝廷六部;還要有能力攪動草原部落。此人在國中一定是有能力,有背景,有足夠的錢,而且還要低調到容易被人忽視。”
太子皺著眉思索片刻,道:“能同時滿足這幾項的,不就是我們幾個皇子嗎?可是此時皇子都在宮中,嬢嬢又嚴格加強宮禁……不對!嬢嬢為何嚴格加強宮禁?!”太子抬起頭看向夏景宣,二人目光交會,電光石火之間,太子似醍醐灌頂,驚道,“還有‘皇子’在宮外!”
夏景宣明白太子所言何意,不由得苦笑起來。
太子抓住即墨允的手臂:“明之,立刻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
太子鄭重說道:“你親自去趟霽王府,不要被人發現,看看霽王叔是否真的重病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