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娘道:“此事倒也不足為奇,歷來出降公主的兒女多與皇室再度聯姻,以示手足情誼不減。”
許筠又問:“這謝家可還有男丁?”
“有的。”潤娘回答,“文安郡主所出一子名叫謝望,今年十歲。另有三名庶子,年紀都更小些。”
許筠掂量幾番,還是未能想通這其中的關鍵,不由得搖了搖頭,道:“看來只有去一趟才能知道了。”
“姑娘要去哪?”潤娘問。
許筠倒也不曾隱瞞,道:“今兒我收了份請帖,是文安郡主邀我去詩會。這請帖頗為蹊蹺,我心有疑惑,所以才請了姐姐來詢問。不如這樣,姐姐幫我給四哥留個訊息,將此事說了,此時至中秋尚有些時日,若四哥能有回信更好,若沒有也無妨,到時我與嫂嫂一同赴宴。”
潤娘點頭:“此事我記下了,若是箐哥兒有了訊息,我定然立刻親自送來。”
潤娘離開許宅後直接去了三品居,如今的三品居已成了她與許箐訊息往來之處,她將信交給盧瑄之後,盧瑄便在門口掛上了與許箐約定好的暗號。次日晨起,許箐路過三品居時去買了茶點,順便將訊息取出。許箐看過之後也無法探知這位文安郡主是何意,只囑咐許筠,若要赴宴,務必小心酒菜。許箐仍怕有危險,後來又借守衷之口,將此事告知苗新,苗新果然上了心,同夏景宣提及此事,夏景宣不日便往端明公主府去,請端明公主對許筠照拂一二。
及至詩會那日,許筠才知文安郡主此番邀她是何意。京中高門總有自己的訊息渠道,對於地方諸事不說訊息靈通,總也不至於閉目塞聽。
前些時日京東西路轉運使因父喪丁憂,攜妻返京,帶回訊息稱鄆州陽谷縣知縣許笠今年將滿三年任期,當地百姓呈萬民書至轉運司,乞朝廷讓其留任地方。國朝多年未曾有地方官得百姓乞求留任,此事經當地轉運使說出,可信度自然很高,不出幾日便在京中傳開。
有耳聰目明之人很快就將許家情況摸得八九不離十,只因許箐當年叮囑過不許透露自己情況,所以外人搞不清這許家四郎的年紀資歷。但得知許家幼女年方十二,尚未與其他人家議親,又是自幼被兄長拉扯長大,便轉而將目光放在了許筠身上。
但正如許筠所說,許家的門楣在文安郡主看來還是太低了些,說是“小門小戶”也並不算過分。縱使如今許笠得了百姓請命,許策又在太學任職,但要等他們熬出頭,也總還要十餘年。所以文安郡主這請帖送得隨意,也是存了壓人一頭的心思。
不過許筠在席上表現得落落大方,倒是讓人刮目相看。許筠的大嫂是文儒張載嫡女,二嫂又是葉遷嫡女,這二人未出閣時在京中貴女之間就頗有文名,經她們二人悉心教導的許筠自然文墨俱佳。而且家中胭脂鋪上的生意近來都是她在打理,一應胭脂香粉她都瞭如指掌,與那些不大通詩文的女眷也能說上些話。她這般玲瓏討巧,倒是讓文安郡主對她多看了兩眼。三輪酒過,文安郡主讓自己女兒——未來的昱王正妃謝霜去將許筠請到自己身旁。
文安郡主打量了一番許筠,問:“以前倒是不知,這京中還有這般標緻的女郎。聽你方才對詩頗有章法,該是讀過書的,可有字嗎?”
許筠回道:“小女表字幼婷。”
“此二字雖好,卻總覺與你不襯。”文安郡主道,“不若我給你一字可好?”
許筠行了禮,道:“多謝郡主抬愛,但小女表字是兄長按先父遺願所取,承載著先父厚愛與兄長希冀,小女不敢擅自改動。”
“你倒是個孝順的,既如此便罷了。”文安郡主眸光黯淡不少,“我這女兒自幼頑劣,我總想著為她尋個好的玩伴,卻總未能得行。今兒一見你,倒是心中歡喜得緊。”
“這可是不巧了。”一直在旁的端明公主說道,“方才我還同葉娘子說,要把她家小姑拐走呢。”
文安郡主道:“公主家又沒有同齡的孩子,難道還要同霜兒搶不成?”
“倒也不是同霜兒搶,只是前些時日端淑寫信回來,說她同許叔亭賽馬,輸了一個承諾。這許叔亭倒是有趣,沒要官沒要爵,只讓端淑照顧他妹妹,端淑當即就寫信把此事交託於我了。”端明公主微微笑道,“今兒我見了幼婷才知道,難怪許叔亭把他妹妹放在心尖上,這樣通透機靈的孩子,任憑是誰見了都會喜歡呢。”
許筠此時覺得臉燙耳熱,根本不知該作何應對。端明公主伸手將許筠拉到自己身旁,說:“我今兒認了幼婷當妹妹,日後幼婷同文安表姐就是一家人了,待霜兒嫁給我四哥,咱們就是親上加親了。”
端明公主這一句話,便將許筠抬到了與文安郡主同輩的位置,也就成了謝霜的長輩。如此一來,許筠就不能再與謝霜做“玩伴”了。
文安郡主被駁了面子,卻也不好真的與公主計較,隨意打了圓場,便將此事擱下不提。待到散席歸家,許筠才從二嫂口中得知真相。
文安郡主請的女眷之中有一半都是五品左右京官家的適齡女子,且這些京官都是家中並無背景但近來頗受重用之人。文安郡主辦這場詩會,是想從這些適齡女子中選出一兩個人來,送入昱王府,作為謝霜日後在王府的助力。
許筠聽後不由得皺眉道:“大哥是秘書省著作郎,二哥現在是太學博士,三哥也已有了輕車都尉的五轉軍功,文安郡主竟想讓我做妾?!”
“你兄長們的這些官職功勳在文安郡主眼中,真的算不得什麼。更何況毫無家世背景的低階京官之女和皇子親王本就是攀不上關系的,能入王府做妾,對許多人來說都已是高攀了。你看當今天家的後宮之中,哪一位得寵的娘子背後沒有世家撐腰?”葉氏輕嘆一聲,“幸好今日有端明公主解圍,不然怕是很難拒絕了。說起來,咱們得擇日往公主府去道謝才是。”
許筠點頭應了,思索片刻又道:“二嫂你看今日這詩會盛景,我卻總覺得如四哥說的那句話一樣——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盛景之後頹敗必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