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八十六 天災人禍

暴雪持續近兩月,雪深及腰,只潼川路普州七個縣凍死凍傷的便有近萬人,朝中自十一月中下放的賑災錢糧被層層盤剝,災民在苦熬半月後才收到第一批救濟口糧,然而這救濟口糧卻不過是一人一碗米湯。百姓逼不得已,到官辦糧倉外要求放糧,先被驅逐,後被毆打,這才引發更大的暴亂,以至於官府出動廂兵鎮壓捉拿災民。百姓訴苦無門,如今卻反被官員扣上暴民的罪名關押起來。

“他們怎麼敢!”太子看後怒道。

“他們怎麼不敢?從走私禁榷之物,到剋扣軍餉和賑災錢糧,這樣大的事情都敢做,如今不過是往百姓身上安一些根本不會被徹查的罪名,又有什麼不敢的呢?”

“阿清?”

許箐冷笑一聲:“這朝廷,爛到根了。”

太子皺著眉道:“阿清,你怎的如此說?”

“我只看到了你一人的決心與氣魄,可滿朝文武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追隨你去做呢?”許箐將另一份密報交給太子,“你看過之後再說吧。”

潼川路一地剋扣的錢糧實際只有兩成落在當地官員手中,剩下的八成進入了不同人的口袋,而根據這些人的出身和營生繼續追查下去,發現他們都與京中有關聯,而京中的關聯更是盤根錯節難以釐清,最終能追查到的是,幾位親王都在其中撈了不少。

太子終於忍無可忍,在這肅殺的冬日之中,一場雷霆清洗震動了整個朝廷。無論是三朝元老還是朝廷新貴,抑或是世家高門,凡是動過賑災錢糧的,全部被革職查辦,有官的停官,有爵的削爵,不留情面,亦沒有任何手軟,“高抬貴手”四字在即墨允面前變成了空話與廢話。赤霄院是由天家下旨成立的,即墨允是天家欽點的赤霄院院首,犯了錯的官員,又如何敢懇求天家高抬貴手。這一場由太子發起,由天家默許且從中助力的清算將皇子之間最後微妙的平衡打破,最終以大皇子昊王被褫奪封號為結局。新的勢力在醞釀形成,而舊的格局終將退場。

永業三十五年初,夏景宣往大皇子被幽禁之地去探望。

“大哥。”夏景宣輕聲喚道。

夏景迢眼眸平靜,看著眼前一身華服的夏景宣,嘴角勾起了笑,道:“我們許久未見了。”

“是。”

夏景迢穿著粗布衣裳,負手而立,緩緩說道:“太子要送我上路了嗎?”

“我只是來看看大哥。”夏景宣說。

“如果沒有太子的允許,你是不會出現的。”夏景迢道。

夏景宣走到夏景迢身邊:“我早就有心來看你。”

“但你沒有來。”夏景迢輕嘆一聲,旋即又道,“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此處一應吃穿用度都沒有短缺,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會如此待我。”

“我們本是手足。”夏景宣說。

夏景迢嗤笑道:“只有你會如此說。即便我阿姨當年險些害了你性命,你也不曾對我有分毫埋怨。五哥,你真傻。這吃人的皇家,哪裡容得下你這一腔真情?”

夏景宣搖頭:“太子沒有想讓你死。大哥,終究你是伸了手。”

“阿宣,”夏景迢換了更為親暱的稱呼,“你我心知肚明,即便我不伸手,最終也會與今日一樣。或者,會比今日更慘些。”

“你原是不必參與的。”夏景宣輕聲說。

“你不懂。”夏景迢輕輕搖頭,“你沒有與你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你不知道那種被生母日日耳提面命要照看弟弟的滋味。我自知才能平庸,也從未想過爭些什麼,但景韜不是。我與景韜一母同胞,他要奪位,我便只能助他。我從不信他那些‘日後承諾’,但我躲不掉。無論你相信與否,昔日私鹽一事中,我分文未取,這次賑災一事中,我也不曾伸手。但最終被責罵的是我,被查處懲罰的也是我,此時被幽禁削爵的還是我。景韜想拿我頂罪,我便只能盡數擔下。我無法拒絕,因為我與他身體中有完全相同的血脈。阿姨走後,邵氏與楊氏的希冀都壓在景韜身上,而他們手中的骯髒齷齪都交由我來處理。阿宣,即便景韜最終贏了太子,我也是活不了的,因為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和不堪,你明白嗎?”

夏景宣愣愣地看著夏景迢。夏景迢長嘆一聲,繼續說道:“阿宣,你跟我不一樣,你沒有背負著你阿姨母家的希望,也沒有血脈完全相同的親兄弟,你完全可以抽離出去。”

“我並未涉入。”夏景宣道。

“那你今日為何來看我?又為何命人在暗中接濟照拂我?”夏景迢抬手阻止了夏景宣的解釋,“以往不論是否當面稱呼,你總是喚太子為‘六哥’,可方才你脫口而出的已是‘太子’。有些事已變了,不是嗎?阿宣,我這些弟弟中,我最心疼的就是你,我也最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與霽王叔有著相似的出身,但我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霽王叔。”

夏景宣搖頭:“我不會反。”

“但你能確定,太子不會想辦法讓你反嗎?”夏景迢淡然說道,“畢竟,他已能讓霽王叔‘病逝’,能讓嬢嬢‘誠心禮佛’,還能讓我落到如今的地步。”

夏景宣皺眉:“大哥你在說什麼?”

“你不信?”夏景迢淺淺笑道,“你從未見過太子陰鷙的一面,所以不曾相信他會做出這等陷害手足之事,這不怪你。但是,阿宣,你好好想一想,仲淵歷代皇帝,有多少在登極之前便已是孤家寡人,又有多少在登極之後失去了手足兄弟?同樣是皇族,你看看西楚、南趙等國,國中有多少親王郡王,有多少皇叔皇伯甚至皇叔祖?”

“大哥,你……”

“別忘了,太宗是太|祖的親弟,我們都是太宗皇帝的嫡系子孫,而非太|祖的。”

夏景迢的這句話如驚雷一般在夏景宣耳畔炸開,令他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為您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