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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秋獮顯君威

夏禤道:“守初是替你去了,如果沒有他的身體和容貌,此刻那位一定在四處搜尋你,我們不可能這樣安穩又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我很感謝守初,是真的感謝他。我不介意你懷念他,甚至我反倒希望守初在你心中能一直佔有一席之地。”

“謝謝你。”許箐道。

夏禤笑了笑,又拿筆在紙上畫了幾筆,說:“你那時說莊周夢蝶,如今這成羽的表字又拆了個夢字,不如就用蝴蝶做成羽産業的標誌,你覺得如何?”

“好。”許箐握住夏禤的手,兩個人一起畫了只蝴蝶。

二人又膩了一會兒,許箐覺得有些疲累,便歪在沙發上小憩,一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他活動了下肩膀手臂,見夏禤正在桌前坐著,便問道:“在看什麼?”

“看賬本。”夏禤起身走到許箐身邊,端了水給他,“不急著起,先緩一緩。”

許箐喝過水,又醒了會兒神,才在夏禤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他如今毒未全解,每次久坐久臥後四肢都十分僵硬,須得被人攙扶著走上兩步才能慢慢緩過來。

“不是說了我管家嗎?你還看賬本作甚?”許箐問道。

“我要與你分擔。”夏禤扶著許箐走到桌前,“以你的才智,日後怕是要富可敵國,我怕你太累。跟你學了之後,我就可以幫你了。”

“還算你有點兒良心。”許箐玩笑一句,旋即道,“我這記賬的方法不難,只是我寫的很多東西都不在這個時代存在,字序和用法也只有我能看懂,你只看我隨手的記錄是學不會的。”

“我看出了些端倪,似乎每次你都用你熟悉的方式先寫過一遍,之後又按照現在的方式謄抄整齊?”

“是。所以我說你看不懂。”許箐道。

夏禤:“那我要從頭學,學習識字,之後我就可以替你謄抄了。我共享了你的秘密,自然要與你一同分擔這些。”

“好,那我先將這些數字寫給你。”許箐拿了鉛筆在紙上寫著。

便是此時,任翰進來請安,詢問晚膳安排。夏禤吩咐過之後,任翰說道:“吳國公禦前失儀,被天家勒令回京自省。半個時辰前車駕已回了國公府。”

“九哥?他做什麼了?”

“天家令吳國公射箭,吳國公數次將箭射在地上,天家生了好大的氣,罰他即刻回京。”

“知道了,你去罷。”聽得夏禤此言,任翰也不作他想,安靜退了出去。

夏禤轉過身來,嘆道:“他此次秋獮,帶了一把頗重的弓,九哥於騎射一事上不輸於他。此事若不是九哥故意,便是他故意。你說他這是何意?”

“給你講個故事。”許箐道,“以前我同你講的十三郎,他有位非常厲害的先祖,叫臺吉。臺吉父親去世時留下遺言,要求八位子侄共同管家。後來經過一系列的操作,在大哥代善的提議下,臺吉成為了新的家主,其餘的七位子侄共同輔佐臺吉。臺吉掌家之後就開始將其他輔佐他的兄弟子侄分化拆解,最後只剩下了最開始擁護他的代善和代善的長子嶽託。臺吉和嶽託雖然是叔侄,但實際上只相差七歲,而且因為代善對嶽託並不好,所以嶽託自小被臺吉的母親撫養長大,這叔侄二人關系還不錯。但是代善是長子,在家中威望很高,臺吉不想直接對代善下手,就先動了嶽託。嶽託是代善的兒子,無論怎樣,父子親緣總高於叔侄親緣。他先蒐集了嶽託的五大罪狀,其中有離間手足、不敬家主等事,而後臺吉讓家中其他親屬討論嶽託該如何處置,一直忠於臺吉的那些人揪著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說嶽託該殺,即便不殺也得關到死。但臺吉卻寬恕了嶽託,只是把嶽託的待遇降低,罰了錢。在這事之後,嶽託就和臺吉離了心,開始暗裡明裡地對抗臺吉。一年之後,臺吉讓家中的侍衛比試射箭,嶽託曾經是個打獵的好手,可他卻推說自己拿不了弓,臺吉再三要求於他,他才不得已拉弓射箭,只是他有四五次都讓弓落了地,最後幹脆把弓扔下直接離開了。在場的許多從屬家僕都看著,那些人都對臺吉說嶽託傲慢無禮,該處死,臺吉卻仍舊寬恕了他,只是又降了他的待遇地位,又罰了錢。”

夏禤冷哼一聲:“欲加之罪罷了。”

“就是欲加之罪,可那又如何呢?”許箐淡淡說道,“嶽託是代善的兒子,最終也淪為臺吉敲打代善的工具。即便代善虐子的名聲在外,那些年也並不曾照看撫養嶽託,全家都知嶽託與代善不和,相比於親生父親,嶽託更親近叔叔臺吉。但對於臺吉來說,父子就是父子,出身就是出身,當臺吉想敲打代善時,嶽託就必須承受著,父子叔侄情誼,多年輔佐之恩,在家主維護威嚴,鞏固權力地位的慾望面前,根本不算什麼。”

“飛鳥盡,良弓藏。歷來如此。”夏禤嘆了一句,旋即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抬眸看向許箐。

許箐卻並未表露,只是接著說道:“吳國公與昇王一母同胞,背後是先帝懿貴妃,如今的貴太妃蕭氏一族。自從先帝朝二王起事之後,蕭氏與昇王實際上都已放棄了奪儲,蕭氏甚至透過姻親向魏氏、陳氏等早已靠攏夏祌的家族示好,又攀上柴氏、海氏等得國朝恩養的世家大族,還幾次在朝堂之事上站隊,想以此表態,但夏祌仍是容不得他。沈家之事並非昇王所做,以蕭氏的能力和昇王的智計,他們做不出這種莽夫行徑,未行之事,卻落了最嚴重的結果,他們心中定然有疑惑。有疑惑,就會去調查,有些事其實是禁不住查的。所以夏祌要未雨綢繆,先下手為強。吳國公……可惜了。如果他並非是蕭貴太妃所出,或許能與你一樣在新朝做個閑散親王。”

夏禤喃喃道:“九哥……該怎麼辦?”

“此事無解。”許箐擱了筆,看向夏禤道,“夏祌是臺吉,吳國公是嶽託,背後的蕭氏就是代善。臺吉不可能放棄權力集中,夏祌也不可能放著吳國公和蕭氏這個隱患不管。在夏祌不聽我勸告,擅自動手設計昇王時,這個隱患就已經埋下了,此事你無能為力。事到如今,你該看清楚了,夏祌與先帝如出一轍,甚至,青出於藍。先帝為防外戚能下手殺了章誠溫太後,夏祌為防外戚直接滅了沈家十六口,他們是一脈相承的帝王冷血。阿禤,你太溫柔了,就好好做你的十三郎吧。”

夏禤:“他……日後會不會對我也……”

“不會。”許箐側頭看向窗外,語氣幽遠悵然,“他需要一個仍活在世的手足兄弟,這樣未來史書工筆中,他就不是弒兄殺弟的暴君。你之於他,一如霽王之於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