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蘋果核，淩舒翻了翻夾在病床邊的病歷和治療記錄，總體來看，林昀的狀態挺穩定的。

淩舒問他：

“後面有什麼打算嗎？”

“就，等能去學校之後，好好上學吧。”

總算有把她的話聽一點進腦子裡。

淩舒點頭：“嗯，你只管好好學習。”

哭鬧法則在社會上是行不通的。

逃避也不是。

當真正與這三個曾經是最親密的人碰面，淩舒發現，她其實已經成長到了不會被過往困住的模樣，強弱顛倒。

養母絮叨著一點點講，他們這些年過得都挺好的。

淩舒笑說：

“是啊阿姨，當初你們從我那兒薅了小一百萬，那可是七年前的一百萬啊，在風口上隨便做點什麼都能大富大貴起來。我爸媽的感謝費也沒少給吧？你們能過得不好才叫人意外。”

養父臉色轉為不新鮮的豬肝色，知道淩舒已經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忍著不反駁。

養母怔怔道：

“小舒，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你為什麼為了錢會這麼地恨我和你爸呢？你爸說，你親爸媽有錢得很，隨便從手指頭裡漏點錢就夠普通人家大富大貴一輩子了。那點錢對你來說算什麼呢？我含辛茹苦養了你十八年，你怎麼能直接把爸爸媽媽弟弟當陌生人、當仇人看！”

她目光中流露的是真實的不解。

林昀漲紅了臉，小聲斥道：“媽你別說了。”

淩舒凝望著這張蒼老的臉，生不起來氣。養母老了。養母撿到她的時候，已經多年無子，比一般女性做母親的年紀要大，再後來，高齡試管，被折騰得沒有生命力。

以前林昀讀幼兒園，養母去參加親子日，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說是奶奶來了，林昀為此還回家發了脾氣，問他們為什麼不可以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樣年輕。被淩舒“唰唰”扇了兩巴掌。

淩舒提醒養母說：

“阿姨，我有爸媽，你還是注意點措辭吧。”

養母低頭擦眼淚。

淩舒忽的就沒頭沒尾道：

“我親爸媽，在我丟了後沒過兩年，也另外抱養了個女孩子當掌上明珠疼。我一直都覺得，在我爸媽心裡，養女是遠遠比我這親女兒重要的。”

養父母全愣住了。

淩舒接著說：“以前，我過得很糾結很難受，感覺自己特像婆家疼女兒、孃家疼兒媳那種兩頭都落不到好的委屈媳婦。也跟我爸媽較勁，跟我妹妹較勁，現在也想明白啦，日子要一天天過，要讓自己好過。”

養母完全想不到淩舒會過得不好的可能性，蒼老的眼窩裡又湧出新一輪的眼淚：

“我沒想過，我就是覺得，阿舒，在北京享福……”

“無所謂了，”淩舒說，這是真的，真無所謂了才能面對，“我快結婚了，我的丈夫，是我千挑百選的好人，是那種就算不愛我也會對我特別好的人，所以我跟他一起生活一定會過得很好。”

林家父子過得定然滋潤。

養母未必好過。

可是這早就不是淩舒需要解決的命題了。

該說的話說完了，淩舒起身，最後對林昀叮囑：

“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吧，都好好的。”

踏出醫院後，在蕪湖這樣冬日清朗的日子裡，淩舒眯著眼睛看不甚刺眼的陽光，發覺在面對陰霾後迎來了海闊天空。

“女士你好，打算去哪裡，起步價十塊。”

漆黑的邁巴赫停在路口，裡面的人模仿著司機拉客的口吻。

“你是黑車吧？你知不知道這裡起步價八塊？”